月辉淡淡，往日辉煌如今一片残破，连祠堂里铁马叮当的脆响也变得有些凄清，月光穿过角楼，从斜飞的屋檐下透过一点，冷冷清清，份外皎洁。
玉竹先行回了卧房安排，她一走，身边就更加冷清了。
紫晴驻足，长长叹息一声，只有这一刻她内心里才宁静，才有片刻功夫想想已经不在的婆婆，和婆婆临走前交待给她的话。
“婆婆，你没有遗骨，也未有衣衫，紫晴没有办法葬你。婆婆说过，魂魄献给了巫祖，从今往后，这月亮就是婆婆的冢，就让紫晴对月长拜，以表对婆婆的祭奠之情。”紫晴把衣服放在一边，屈膝跪地，三叩三拜，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到最后伏在地上失声痛苦，“婆婆，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亲人，紫晴好想你……”
正心中悲痛，听到身后有脚步身，紫晴抬起头看到阳石霍忧心忡忡地走来，“晴儿！”
“哥哥！”紫晴起身，扑进了阳石霍的怀里，刚才的伤感加上见到阳石霍的喜悦，一时让她如鲠在喉，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阳石霍才说，“皇上让我明天就出征……”
“讨伐靖国？”紫晴突然从悲伤中惊醒，那莫靖安岂不是要与黑巫女对战？靖国有把握赢吗？
“恩，哥哥不能在府中照应，这里的一切就全靠晴儿打理了，想你小小年纪，哥哥想着就心疼。”阳石霍摸了摸紫晴的头，重重叹息一声，眼睛里的关切之情在月光更让人觉得温暖。
紫晴笑了笑，“不会有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还一套一套的，我在那会，也没见你多爱读书，就喜欢绣些花花草草，几年没见长进了。”阳石霍略有欣慰，至少他觉察到紫晴的倔强和不服输，知道她不是一个柔弱女子。
“这是一百两银子，我自己的一些俸禄再加上军中凑的，平时我知道府里衣食无忧，也没有在意那些军饷，现在只能问手下先凑了这些，以后再慢慢还他们。”阳石霍掏出钱袋交到紫晴手里，看起来心情十分的沉重，这让紫晴也有些担忧。
“哥，之前黑巫女说过，谁要是施舍……”
“我不怕，即便死我也姓阳石，若我置之不理，这才是天下笑谈。”阳石霍看着紫晴，眼睛里的某些东西和紫晴是相通的，她知道，今天如果不收下这些银子，阳石霍不会安心离开。
紫晴将银子收起来，看着阳石霍，“收了也没什么，今天皇上来过，还让人送饭菜来，即便黑巫女追究起来，就说是皇上给的……”
“好聪明的丫头，岳紫阳不会把皇上怎么样的……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来阳石府，他在祭坛的时候不是不闻不问，我去求他，他也未曾有半点改变主意的意思。”阳石霍皱眉头，看到紫晴脸上的怅然，突然问，“是不是因为你……”
“哥，没有的事。”
“之前皇上南巡带你出去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紫晴你听我说，这浑水趟不得，那个岳紫阳对凌逸辰视若生命，如果凌逸辰喜欢你，她会把你活剐了连骨头都不会留下……”
“不会，皇上怎么会喜欢我……”
“紫晴！”阳石霍突然提高声音，把紫晴吓了一跳，紫晴紧张地看着阳石霍，“晴儿，我终于明白，岳紫阳为什么要让你去黑巫祭坛做女巫了。据说进入那个洗灵池的女子，十有八九都会死，而且一旦沾上那池里的水，浑身奇痛，似若全身骨头被生生折断再重新组合，非是常人能忍受……”
说到这里，阳石霍也是十分激动，脸上的肌肉绷紧，眉目间全是痛苦。
“最重要的是，一旦进入洗灵池，过去的记忆全部消散，以后你就是黑巫祭坛六亲不认的黑巫女，连灵魂都属于黑巫祭坛……紫晴，我不要你成为那样的人，一个没有灵魂的人。”阳石霍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似乎被月光掩下去，沉入了地下。
紫晴看到阳石霍这副样子，只好安慰，“哥，没事的。再说皇上也不会喜欢我，我只不过是乞丐世家的一个小小嫡女，再者，爹爹……”
说到一半，紫晴突然想到阳石霍并不知道阳石青城的秘密，于是及时住了嘴。
“爹爹怎么了？”
紫晴胡乱搪塞说，“爹爹现在正生皇上的气，连皇上送的饭都没吃，再怎么也不会同意皇上喜欢我！”
“那就好，那就好……现在黑巫女我们惹不得，只要你跟皇上保持距离，不要让黑巫女再寻事，以后一有机会我就会向皇上进谏，让他恢复爹爹的官职。”阳石霍恢复了以往的神态，言语也柔和许多，又像是那个初次见面时意气风发的男子。
紫晴点头。
阳石霍又说，“只要这次我打了胜仗，皇上一定会有所赏赐，到时候我就会让皇上赦免我们阳石家，所以只要熬过了这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紫晴又一次点头，阳石霍看她这么听话，摸了摸她的头，“为难你了，紫晴！”
太多的事情搅在一起，太多的疑惑不明白，紫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理清头绪，让自己明白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诺，吃吧，知道你没吃，特意带的。”阳石霍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方巾里掏出几块糕点来，那几块糕点晶莹剔透，白里带粉，显然是十分精致，看紫晴发呆，阳石霍笑了笑说，“小时候你最喜欢吃这玫瑰糕，记得有一次，宫里有人送来了玫瑰糕，你为了全部霸占，竟然把所有的糕点全舔了一次，说这样就不会有人跟你抢了。自打那以后，娘亲逢年过节总会要求御厨做些玫瑰糕过来让你吃……那个时候，你纯洁无暇，日子也是那么天真浪漫，可是转眼，我们都长大了，还要面对这么严酷的现实。”
“其实……”过往种种美好，紫晴只能从阳石霍向往的表情里分析出来，她却是记忆全无，除了可惜之外，也有一丝不忍，差一点她就要告诉阳石霍，她可能并非是原来的那个紫晴了，可是到最后还是贪恋这丝情谊，把话咽了下去。
“其实什么？”
“没什么，很感谢哥哥记挂，紫晴心里觉得很温暖，即使此时人世再黑暗，我都不会害怕。”紫晴看着阳石霍，袒露的刚毅让阳石霍颇为的欣慰，“你能这样说，哥哥就放心了！”
紫晴捏着玫瑰糕放在唇边，一缕芳香飘到鼻尖，闻之令人心神欲醉，仿佛行走在玫瑰花丛之间，云朵之间开的都是玫瑰。
“嗯，好吃！”
“刚才你在祭拜谁呢？”阳石霍随意一问，紫晴却噎了个正着，白巫女之事阳石一家还被蒙在鼓里，如果她说出来恐怕又是一场骚乱。
紫晴把糕包好，岔开话题，“哥哥明天出征事宜都准备好了吗？不知道几日能到达靖国边界？”
“多则一月，少则二十天，不过靖国并不应战，还在胶着状态，即便我们出兵也会在靖边边界驻守一段时候，静等皇上旨令。”阳石霍忧心忡忡，从眉目中间不难看出，他对此次出征并没有任何的积极性，这让紫晴更加地担忧此次征战定是两败俱伤，而最后的得利的，恐怕还是黑巫女。
看到紫晴发呆，阳石霍轻叹一声，“这本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可是现在……”
“哥，迟早会有一场大战，谁也不能避免，所以现在让我知道这些也算是准备……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去见爹爹道别一声，早些回军营去准备出征的事宜。”心里的忧虑千千万万，但此时紫晴却不能再让阳石霍担忧，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安心出征，做好该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