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本听凤凰的话半信半疑,谁知一向端庄从容的浅芸帝君此时猝然出手将那因缘镜打破,对那凤凰的话倒是更信了几分。
因缘镜破碎后,碎片在虚空旋转,竟重新再聚而起,恢复了原状,此时却分毫无缺。
随后,那镜内幻化出一华丽衣袍之人,伸了伸懒腰道,“这下可好了,破镜重圆。多谢这一道神力!”这人正是那因缘境里的因缘宫主了。
浅芸帝君整顿神情,登时道,“原来还带了个帮手。”
战神立即对那宫主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宫主道,“我本镜中仙,千年在人间,不经轮回苦,只看因果缘!我最近身体倦怠,上不得天来。倒是借凤凰之力,才能到此地。”
浅芸冷笑道,“原来凤凰冲上九重天,是另有目的,为了这破镜子复原。”
那宫主道,“破镜这词用得好,就是破镜子,但须知天地尚且不全,这镜子有个破的地方,也不伤大雅。只是既然破镜已圆,很多事也终究要有个了局了。说来,我还是要谢过你这一道神力的。”
诸仙正纳罕这话何意,却听远方侍者高声道,“天帝驾临!”
诸仙忙向那方看去,却是彩云为路,御龙为车,侍者引路,天帝乘车而来,该是酒醒了。
诸仙见天帝到了,急忙下跪,浅芸帝君也在其列,凤凰收敛羽翼降落云霓之上,化为凤媛的模样,南宫麒站立在她身边。那宫主笑嘻嘻地收回因缘镜,走向天帝。众神仙惊异他如此无理,却见那宫主跪在天帝驾前道,“幸不辱命,今日交旨。”
天帝点点头,将那因缘镜拿在手上,随即挥手,那宫主随即化为一枚戒指凌空回到天帝的手上。
这一变故,让众人都吃惊,连凤媛与南宫麒都纳罕起来。
天帝收回戴着那戒指的手,慢慢说道,“昆仑仙石为镜,将我这戒指化为镜灵,成了这因缘之镜。当初却与个狂客打赌,被他赢了去,他说镜子归来之时,便是六界破旧立新之时。虽我身居九重天上,但六界是非都在我心,时机未到而已——”天帝呵呵笑道,“你们当我真的只会饮宴睡觉,是个糊涂虫吗?”
众神急忙道,“不敢!”
天帝道,“这镜中之事我早已知晓,亢天,你出来见我。”
话音才落,凤媛身旁幻出了乐郊的模样,只此时一身赤金衣袍,淡蓝头发,却是个天神模样。浅芸登时吃了一惊,心头乱动,双目闪烁。她如何能想到,天华山的亢天灵气竟不是来自因缘镜,而是乐郊这个人呢?后来因缘镜一直在他身上,倒终究迷惑了她!
“拜见天帝。”那亢天对着天帝行礼。
“想当初,你少年任性,狂傲不羁,与泗璞争吵,不顾天条出走,宁肯去人间受轮回之苦,险些酿成大祸,幸而泗璞以九仙女镇守无穷海,将此事变为六界的秘密,近乎天地不知。后又有这蜃影郎执掌天外天,方得稳住六界外之地,让天地如常。如今,你知错吗?”
亢天低头道,“我已知错。”
天帝点头道,“如今,你已轮回完毕,即将回归金身。我也知,若非将你迫到穷途末路,你如何会顿悟混沌,心甘情愿做回亢天大神呢?”
亢天清沉声道,“回禀天帝,当初是我一时糊涂出走,而此时我却不悔。”
天帝奇怪道,“你不悔?”
亢天笑道,“众生皆以修仙成神为好,愿长生,愿跳出生死,愿无情无爱,无痛无惊,心境如水,永不为得失而扰,永不为情恨而怨。千年万载,甚至天衣无缝。但我当初数千年为神参悟不到的,却到在人间流离之时,都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无痛便无乐,无怨则无情,人心有缺,才有喜怒哀乐,人有孽障方才生七情六欲。做人虽有千般苦楚,不知天意如何,但因江山轮换,天意无常,经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才算有了滋味。善恶相对,正邪相生相克,才阴阳相得益彰。若这些都没有,却是无趣了。”
天帝听到这,顿时哈哈大笑道,“你这话,倒是和那狂客说得一般无二!好,讲出了天地大道!六界本该相生相克,繁衍生息。”
说完这话,却看向凤媛,凤媛垂首道,“亢天说得,正是我要说的。”
天帝颔首道,“你既放下,便是心魔已灭,如今你可唱天下太平了。”
凤媛笑道,“能得天帝对下三界仁厚之心,我却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说完看南宫麒道,“你与我同来,我还当你未曾放下。”
南宫麒道,“早在入昌赑之前,在鬼王境内得高人指点,我那时便已放下,我愿随你前来,却是说好的,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从前是,如今是,将来也是。”
凤媛听了这话,脸色微红,却低下了头。
这边天帝却已看向浅芸道,“浅芸,你还有什么说的?”
浅芸见亢天出来,便料到大势已去,却挣扎说道,“浅芸无罪。下三界那些愚蠢的凡人、妖魔鬼怪,难道不该肃清吗?!”说着,她指着凤媛道,“她会生心魔,不还是妖吗?难道不该诛杀吗?还有你!”她指着亢天喊道,“你们天华山的灵修派,不是降妖除魔的吗?!你们不是为了匡扶天道吗?可是你们却一直与妖魔为伍,难道不该灭吗?!”浅芸说到这里,神色已经狰狞,依旧看向天帝道,“天帝,我没有错,我是为了天界太平啊!!”
众仙见她模样,早没有当初冷漠端庄,却是癫狂失态,不由个个侧目。噙霜,含月两个仙童也一动不动地旁观。天帝叹息道,“当初,你教唆凌华帝君触犯天条自尽,自己要做情恨帝君,可我看你的心中,只有恨,哪里来的情?亢天说得对。人虽诸多不尽意,但却不会如你,你连人道都没修好,却以邪术修炼神仙道,你是在逆天。你胆子也确实不小,竟敢动用瞒天过海之术,将天象移动,让三界****引发天劫,又设计释放凤凰凶灵,让我下诛杀凤凰的旷世天劫。”
浅芸听他说完冷笑一声,“原来这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那你就该明察,我没有错,我无罪!”
天帝摇头无奈叹息道,“我未说你有罪,只是你自己心头放不下。你有没有罪,心底却明白的很。”
浅芸眼见自己在诸仙面前献丑,环视四下,仿佛都是鄙夷嘲讽,这九重天大光明处,却似乎她不能立足。回头看那两个仙童,对她也是无动于衷。她知这两个孩子是无心的,无心如何能有喜怒哀乐呢?
天帝已说道,“此处不是你的归宿,何处来归何处去,你的心才能安定。”
浅芸闻言,却觉心头更恨,想来自从出生至今,又有谁疼爱过自己?数千年的苦痛,费尽心思的修行,难道最后就换来一句“何处来,归何处去”?浅芸哭笑不得,本以为摆脱了凤凰与涅槃之苦,就可成仙。本以为除掉凌华帝君,便可荣登帝君神位,本以为移动天象可让下三界化为乌有,再也不用看见那个肮脏之地,谁知到头来,不过虚梦一场。
蝴蝶本是虫儿化,剪去双翅还虫形。
仙袍加身之日,立足云端,傲视天下,却当一切都是不可逆转之事,此时满场诸神,唯独容不下她。她终究看着亢天苦笑道,“怪不得,从第一眼相见,你便认出了我。原来你竟是上界出走的大神,你说要天帝体恤下三界,可为何不能怜悯我?难道我不是经受无数天劫而来?难道我不曾受尽苦难修炼?就因为我本是腐尸之本相,就不能立足这天界之上?”
说着这话,浅芸双臂打开挥舞,却见半边脸皮竟滑落下来,登时露出模糊血肉,嶙峋白骨,还有诸多蛆虫寄生。登时诸神纷纷掩鼻退避,离她最近的乾华与坤华帝君,更是吓得瞪眼指着她道,“你,你竟是这种龌龊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