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郊睁眼看眼前这山,却是蛇道鹰崖,甚为陡峭。眼前云雾散开便见一条铁索凌空,不知通向何处。他左右看去只有这一条出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上那悬空的铁索,起伏摇荡之下,让乐郊心惊肉跳,却似时时都要坠下这铁索下的深渊去,渐渐满头大汗。却在此时,脚下深渊却有了动静,竟有红色亮光如入夜灯火,次第出现在雾气里。随后却参差升起,嗡嗡之声响起。等乐郊看见那些亮光是什么,险些吓掉下这铁索。原来那竟是些大如磨盘的蚊子,那亮光便是蚊子血红的眼睛。那些蚊子越来越近,已能看见嘴上长长如利剑。
乐郊心中叫道:好家伙,若被这些蚊子叮一下,还不浑身血被吸干?想着却是如得了神力,在这铁索上快本奔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在那摇摆不定的铁索上飞奔,那蚊子如兵马追赶不休。乐郊一头扎进那云雾也觉得脚下踩到了路径,稳住身形忙从腰间拔出慧绝剑来,回头却不见那些蚊子追来。
亮光闪过,却是那仙灵再次出现,无声无息地立在他左右。
乐郊知这仙灵不过幻影,也便不与她说话,只雾气之中隐约现出两道门来,都是青铜大门,兽首衔环。这两道门紧紧关闭,门前各有一侍卫把守,这两个侍卫都是相同打扮,相同模样,只一个怒气哼哼,一个喜笑颜开,手握长戟立在那门前。
乐郊才看过去,就听那两个侍卫齐声道,“因缘城主有令,来者通告姓名。”
乐郊对着两个侍卫道,“我叫乐郊。”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那笑脸侍卫道,“城门有二,一通生门入城,一通死门推门便化为飞灰。来者乐郊,只可择一门而入,我二人都不阻拦。你可问我二人生门何处,但我二人口中之言,一为虚一为实......”
话才说到这,乐郊已举步向那怒气哼哼的侍卫走去,去开那扇门。推门瞬间,便听见里面传来奏乐之声,城内繁华扑面而来。那笑嘻嘻的侍卫不由问道,“你如何断定此门能入城?”
乐郊眨眼道,“我并不知道啊。”
侍卫惊奇道,“那你如何竟不犹豫?也不问话寻蛛丝马迹?”
乐郊道,“人之苦痛,大多源自选择犹豫,前不能前,后不能后,纵选了也是心有不甘,安知另一条出路不好?我时辰不多,犹豫不得。若真入了死路,也是命该如此,无怨罢了!”
两个侍卫都点头道,“此题破矣,请入城!”
乐郊与那仙灵入城,便觉目不暇接,满耳杂乱。却见楼阁歪斜不倒,道路崎岖能通,头顶飞鸟呱噪,脚下云气缭绕,繁华城郭,却是杂草丛生野花遍地,飘渺仙境却人人嬉笑怒骂,个个自得其乐。乐郊一路走去,鼓乐之声不绝于耳,看上去却十分有趣:城墙、屋顶之上,都有演习吹奏的乐队,真是吹箫的吹箫,打鼓的打鼓,弹琵琶的弹得风生水起,拨弄古筝的一派行云流水,只是各自为调,乱作一团实在算不得好听,却个个兴致盎然,乱糟糟之声让乐郊汗毛倒竖。真个是七彩乱目,五音乱耳。正要找人问话,却有个矮胖来太太上前,开口笑道,“这位客人有何贵干?”
“我是卢唐仙师送来此地,看因果过迷宫的。敢问这位奶奶,此处哪里有迷宫?”乐郊只觉耳边乐声杂乱,大声对那老太太道。
老太太立即揉耳朵道,“不用喊,我听得见。这是因缘国,生在四方绝地中,乾坤颠倒界,你说的迷宫该是这城中的因缘宫了,跟我来便是。”
那老太太说话间带着乐郊向前走,却还是不停嘴地道,“你有所不知,因缘城里因缘宫,却不与你们人间相似。人间万物无非物化,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而此处却是是心化,取舍得失,都是喜怒哀乐悲恐惊。这宫主本是镜中之灵,可知过去未来,能解善恶祸福,只因天华山劫数近,灵气日衰,宫主也便闭关不出了。你若要破什么因果,还是要去请教他的。”这老太太真是个话唠,边说边推开脚下来缠她的矮小精灵,嘴里道,“莫闹莫闹,没得你们这么调皮的。”那些矮小精灵嬉笑着跑开了。
乐郊听了这话,不由叹道,“原来如此,我还当这天华镜,是我弄坏的。”
老太太闻言大笑道,“你也该想想,那本是仙家之物,如何会轻易损坏,不过天华灵气衰亡所致。想来天地之间兴衰起灭,自有个道理在里边吧。”
老太太领着他们上台阶越华道,来至一处宫门,只见气势威严,飞檐斗拱,却是歪歪斜斜看着要倒塌下来的模样,甚至能听见吱呀之声,看见有瓦片落下。乐郊心头吃惊,却还向那老太太道谢,“多谢老奶奶引路,却不知您如何称呼?”
老太太道,“有名也似无名,说来无用,你只进去吧。”说完就扭头去了。乐郊看她一步步下了台阶,身后那宫门却吱呀打开,乐郊赶紧走进去,那宫门关闭之时,终究将些吵人的杂乱乐声阻在了外面。
乐郊难得耳边清净长出口气,抬头却见这偌大宫殿竟没有立足之处,下方都是悬空的,屋顶吊下许多软梯,软梯尽头却坐着一人,正在呼呼大睡。乐郊心想这该就是宫主了,便登上软梯,勉强过去在那宝座前立住,看他头戴金冠,饰以七彩羽,身上衣袍金黄之色,也是华丽无比,便也不顾冒失,高声喊道,“起火了!”那宝座上之人听了这话,仓皇四顾道,“何处起火?”
乐郊忍住笑道,“并没有起火,是我来求见宫主了。”
那宫主揉揉眼看乐郊,随后道,“不久前确有天火降下来,幸有个能吞火的相助,否者此处早就被烧掉了。”乐郊恍然,这才明白为何这城内景象有些古怪。宫主伸伸懒腰道,“看模样你是天华山来的,天华山气数本已到尽头,好在还有一口气,若涅槃重生,再兴盛也有未可知。”
乐郊忙道,“那却如何涅槃呢?”
那宫主又伸懒腰道,“我不过一缕因缘灵气,这城内也都是人七情六欲的幻象而已,人间萎靡不振,世风日下,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这道理你该明白。凤凰在蓥璃山口以梧桐为引,九星合围为时,涅槃重生,去天地怨气,自得六界太平。”
“凤凰涅槃既是天数,为何此次却会有此三界旷世天劫呢?”乐郊想到蓥璃山口两只凤凰的事,心头不由疑窦丛生。
“这事我倒是知道。这次九星合围莫名移位,该是有上三界的人动用了仙术改动天道,让涅槃提前,故而乱象频出天劫不断,最终也让天帝大怒,下令诛杀凤凰。”
“何人这么大胆?”
“既然你来了这,便只有两条路,正天道扭乾坤,另一条便是灰飞烟灭,那我也就不怕泄露天机了,你且坐下,我给你讲。”
乐郊顺势坐在那软梯之上,那宫主盘膝而坐,挥手一摆,那大殿之下现出奇异景象,却有凤凰飞舞。
乐郊睁大眼睛,宫主开言道,“这便是凤凰真身,上古之神,万年在世。但这次涅槃而出的却不是它,而是它的恶念凶灵。你想知这凶灵来自何处?便要仔细听了。”
乐郊急忙点头,却看那宫主指点脚下之镜,口中娓娓道来,
“四千年前,仙人鬼杂居的西海之畔,有部落名肇,半人半妖,善踏水,打渔为生。其首领名大石,妻六人,无所出。后大石打渔落水被一女所救,容貌奇美,名洮离。大石被其容貌惑与之居岛上一年,生有一女身为可爱,取名寐月。后大石欲归要带洮离行,洮离不去,却让大石带女寐月同行,不可亏待。大石答应,携女乘舟回部落,将寐月视为珍宝。大石不知这洮离本是天地间一罕见之妖,乃腐尸所化,寻宿主繁衍后代而已。”
乐郊听到这,只见那镜像里,一女子躺在沧海中心,肤白如雪,貌美如花,眨眼间却是蛆虫满身,血肉模糊......乐郊不由闭眼不看,只听宫主继续说道,“大石回肇后不久,骨肉生虫而死,临终交代不可慢待寐月,但他的六个妻子却难以容得此女,烙背为印,铁环穿骨,将她变为部落里的奴隶。”
乐郊此时眼见个衣不蔽体的小女孩,被铁链牵引着做苦工,心头也是不忍,那宫主也叹气道,“寐月十六岁,西海水患频仍,巫师说要圣女肉身祭祀,那大石六妻便将将寐月献出要扔进西海,寐月却会水性,纵腿上绑石头,依旧在海水中挣扎半日,终究被海鱼所噬,半边脸血肉模糊。仰天哀嚎,恰有凤凰飞过,遂将其救了起来,驮着她穿山越海,向云霞明灭处而去。”
这传说听来很是曲折,乐郊眼见七彩凤凰驮着女孩飞过晚霞明媚处,正要感慨,耳边那宫主的声音飘来道,“你可知这寐月后来改名是什么?”
不等乐郊回答,宫主已道,“她改名为:浅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