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伺候公主前在宫中待得久,嫔妃间的暗斗也看得真切,那红斑绝非自然胎记,定是有人在淳姨娘的饮食里做了手脚,转嫁到胎儿身上了。单单巨胎便是奇事不说,那红斑更非寻常物,恐是有蹊跷。老奴一打听,听说了一件事。”崔嬷嬷缓了口气继续道,“淳姨娘怀胎三个月时,曾被五姨娘不小心撞了一回,请了大夫后,说是动了胎气。当时二夫人不仅严厉训斥了五姨娘一番,还送了许多补品给淳姨娘。”
秋儿张口欲说什么,却听长公主说道:“五姨娘便是那郭姨娘吧?听说她向来与二夫人交好。”
“可不是,若是从前,二夫人定是护着郭姨娘,没想到这次反倒帮着淳姨娘,也不知安的什么主意。公主也知道府里头这个二夫人向来跋扈,一是仗着娘家的背景,二是公主不在府中,她是管家做主的,这几年来的所做作为公主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淳姨娘的事到底是不是和二夫人有关,若是细查我就不信没有个蛛丝马迹。可老爷哪里知道这些妇人心,再者他这几日正奉差在外,今日才回。淳姨娘的去世他虽伤心,来了好几封信,但也根本没往深处想,就如公主所言,难产岂是能预料的。老太太看在老爷的面子上,破例要给淳姨娘办丧,就在今日。”崔嬷嬷如实叙述着,心中只盼着公主能想通,早日回府,好让那个二夫人收敛收敛。
长公主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直到香炉上的烟气散了大半,才问道:“那胎儿怎么处置了?是否还能看上一眼?”
崔嬷嬷摇了摇头道:“恐怕是不成了,老爷心疼这对母女,今日那胎儿与淳姨娘一起下葬。”
“能!能瞧见!”这时一声不吭的秋儿响亮的插了一句,像是有一骨碌的话要倒出来。
崔嬷嬷愣了一愣,公主看了一眼秋儿,示意她继续说。
秋儿得了允许,脸蛋激动地染上了红晕:“夫人,府内今日出了件奇事!死人复活了!”
这回轮到崔嬷嬷惊讶了,看来这事她还没听说。倒是这丫头消息比她快了一步。
“这可真是难以置信的大奇事哩。今日是淳姨娘和胎儿下葬的日子,老爷千赶万赶,在出殡前赶了回来,那会儿堂前的棺材正抬起来,可就在老爷踏进家门的那刻,棺内哇的一声,传出了婴儿的哭声,那个敞亮。众人都乱了!吓得直往后退,亏得老爷一声怒吼,开棺救人!大家才醒悟过来,慌忙开了棺,往里一瞅,两日前任怎么拍打也没反应的死胎竟在里边哇哇哭得都是泪。老爷又惊又喜,小心翼翼的将婴儿抱起,婴儿竟慢慢地不哭了,还冲着老爷笑哩!”秋儿说得活灵活现的,憋了许久的话终于禀报出口了。
“哎呀,这可是好事啊,真是菩萨保佑啊。”崔嬷嬷也听得激动,拍手叫道。
秋儿点点头继续道:“这会儿城中都传开了,说那女娃与老爷有缘,前脚刚进,就活了过来,伸手刚抱,就笑了起来。你说奇不奇?”
“奇事,奇事!也是好事。”崔嬷嬷说完转眼一想,这女娃没了娘,又是庶出,若往远了看,恐怕还得吃苦啊,她瞅了一眼公主,思量许久,终是开口道:“公主,咱是不是该回去了?”
长公主的面色似乎有些许欣慰,她并没有回答崔嬷嬷的话。只是闭上双眼,拨动着念珠,淡然道:“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崔嬷嬷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公主年轻时那可是个厉害角色,我素我行的爽朗女子,如今没想到公主成了这般这清心寡欲的模样,要说起来,长公主的这门婚事在当时极其轰动,也可以说是史无前例。长公主也曾令无数人折腰,可那一个个爱慕者都被公主整得知难而退,一度曾传出长公主蛮横无理,野蛮粗鲁的误闻来。
长公主也心安理得地丝毫不理会,爱慕者也渐渐消失无踪,当众人都以为长公主就这般孤独一生时,皇上突下赐婚,将长公主赐婚于宋世平宋丞相,也算是珠联璧合,明眼人以为那是皇上要压制宋相的仕途。没想到长公主年轻气盛,与皇上大吵了一架,吵得十分激烈,还摔碎了皇上的龙玉砚台,哭着出了御书房。
奇的是长公主于第二日答应了赐婚,且起草了一封请愿呈于皇上。后皇上宣告天下,长公主与宋丞相情投意合,念在宋丞相鞠躬尽瘁的功劳上,准他纳妾,官品保留,长公主婚后入住宋府。这实在是亘古未有。
如今长公主借着在寺中祈福,迟迟不愿回府,这不,府中就出人命了。崔嬷嬷心里头大致是知道长公主如今这样的缘由的,都是为了那个人,若不是那个人,长公主又岂能嫁了宋相,都怪那段孽缘啊。造孽呀造孽。
灵国寺那头的情景谁人都不知,而丞相府内自白日起就没了清静,直至深夜,府内的余波似乎才逐渐消去,灯火也渐渐暗了。
东阁苑的屋子里,一个年轻丫鬟吹灭了油灯,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间掩上门。刚出门,便有另外一个蓝衣衫的丫鬟凑过来小声问道:“那个胎儿睡着了?”
“嘘,刚睡着。小点声。”年轻丫鬟提醒道,“什么胎儿?今后得喊四小姐。”
蓝衣衫的丫鬟好奇得问道:“四小姐怎么样了?真得活过来了?她跟别的娃娃有啥不一样吗?”
年轻丫鬟瞪了她一眼:“活着呢,还能有假?个头可真大,方才帮她洗澡,谁想屁股跟腰之间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呢,看着怪鲜艳的。洗的时候不哭也不闹,真是乖巧极了。”
蓝衣衫的丫鬟哆嗦了一下:“死而复活,怪吓人的。”
年轻丫鬟摇了摇头说她去给嬷嬷复命去了,脚步声带着说话声渐渐远去。
而红木榻上的婴儿在黑暗中缓缓地睁开眼,那双眼睛异常的深邃而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