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长龙山上看鹊江对岸的和悦洲,和悦洲真的就像一片绿色的荷叶飘浮在那一片江面上,只是它并不随风而动,它永远地浮在那片江面上,不知有多少年了。
把荷叶洲改名为和悦洲的是清时的一位官员。彭玉麟在大通人心中的位置不亚于包青天,只差没有给他立一座彭公祠了。“和悦”替代了“荷叶”,读音没变,意义却不一样了。在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一位统治者不希望他的人民是为顺民,彭玉麟当然也是,他希望他属下的这片土地和平安宁,商贾之间公平买卖,鸡犬相闻,歌舞升平,这当然也是百姓的愿望。
和悦洲的鼎盛,可以追溯到清末民初,老人们说,和悦洲被称作小上海,和悦洲有三条一马平川的街道,有十三条幽深神秘的巷子。三条街道上都跑黄包车,三条街上都有货栈和商行,当然,那三街十三巷也有妓女和嫖客。
现在,和悦洲早已不见昔日的辉煌和荣耀,它被现代文明远远地抛弃了,抛在了这片越来越狭窄的江面上,历史从它的面前匆匆流过,它看惯了历史,历史也看惯了它,现在,它仿佛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在一切狂澜和暗流面前,反而显得无比沉静,无比自在;它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那种追波逐浪的年龄,它索性耐下了性子,它似乎要看一看这两岸的青山谁是最后的过客。
我们的脚步击打在这古旧的石板路上,分明听见了历史在发出略带痛楚的叹息。令人感到惊异不已的是,在那些不知被多少年的风风雨雨洗刷过的墙壁上,至今仍能读出历史更迭的痕迹,那实在是我们向孩子们讲述历史的最好的教材。隐隐传来的鸡鸣狗吠仿佛将我们带到一个久被遗忘的年代,蓦地,从一户人家的电视里传来当红演星孙俪在清朝的皇宫里发出的深情歌唱,那一刻,我们都无法弄清自己究竟是在历史还是现实中。
其实,只有当你真正走进和悦洲时,你才会真正感到和悦洲的雄浑和博大,它确实像一个大肚能容的弥勒,容进了那么多的房舍,容进了那么多的土地,容进了那么多的男人和女人,同时也容进了那么多的悲伤和快乐。我们看见孩子们在刚刚粉刷过的教室里读书,看见老人在阳光下下棋,看见男人在被江水冲塌的房屋前垒砌新墙,看见女人在菜园里侍弄着她的青青小菜。这实在是一幅美妙的图画,它向我们展示了一种质朴和原始,展示了一种圆满和自足,这是我们在很多现代城市所难以读到的画面,那么,这究竟是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还是历史特意留给我们的又一种人类文明的范本?
古罗马的庞贝古城据说是在一夜间就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的,而和悦洲的衰老,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人们把和悦洲的荒废一古脑栽在日本人的身上,说日本人的兵舰在江上朝和悦洲开了几炮,和悦洲三条街道所有的房屋都轰然倒塌了。流行的抗日剧把小鬼子形容得不堪一击,而这里却把日本人的炮弹说得威力无穷。但老人们说这不是事实,真正把和悦洲化为废墟的是中国的川军,是他们所谓的“焦土抗战”。
任何诞生和消亡都是历史的必然,当历史的潮音带着现代的气息扑向我们时,我们的心情是平静的,我们不必为失去了的一切而痛楚,也不必为逝去的生命而叹息。就象那在倒塌的房舍前垒砌新墙的男人,就像那些在刚刚粉刷的教室里读书的孩子,就像那将青青小菜挑到渡口去的女人。
圣人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佛说,诸法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