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先生的后事处理完,过了头七,慕南星依然沉郁。
父亲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她似乎一夜之间变的不会说不会笑,只是静静的守在窗台,任凭冷风吹拂发梢,愣愣的望着远方群山。
候鸟飞过,鸣叫声在这山野林间显得格外凄凉。
慕南星脸色苍白,每天吃很少的东西,柔弱的让人心疼。
蒋正弘从叶欢那里得知了所有的事情,对于她的身世有过一瞬间的困惑,但此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他陪着她望着窗外发呆,在冷风吹进来的时候把她拥在怀中;陪着她呆呆的坐在屋子里坐上一天,在她困倦的时候给她肩膀依靠。
可她不断消瘦的脸颊和暗淡的双眸,让他每天都如同生活在煎熬之中。
终于有一天她因为营养不良而晕倒了。
当慕南星从昏昏沉沉中睁开双眼,一眼便看到坐在床边的蒋正弘。他白眼球里布着血丝,看起来很憔悴。
看来是在这守了她很久了。
他的手边竟然是那些绘图工具——她想起他曾交给她的任务,让她在一周之内拿出设计稿。
设计稿还没画好,父亲就去世了。
他现在坐在她床边,一脸冷漠的样子,她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同情心,反而觉得他像个债主一样有种迫人的气势。
“蒋正弘……”她虚弱而无奈的轻叹一声,“你不是来催我交设计稿的吧?”
他有些意外的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原来你还记得啊?”
她把头深埋进枕间,头发被她挠的凌乱不堪。
“慕南星,已经过去一周多了,我给你宽限好多天了……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你……”
“设计稿呢?”他随手拿起那几张纸,上面有浅浅的涂鸦印记,“画了半天就画出了这些东西?慕南星,你真让我瞧不起!”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先把粥喝了。”他面无表情的递给她一碗粥,“你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把这个喝了,喝了才有力气画啊。”
“慕南星,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蒋正弘见她毫无反应,把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
“砰”的一声响,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
他知道她是个脾气倔强的女孩,普通的劝慰对她来说根本毫无用处。特殊时期,他也只能用这种非常手段,激怒她,也让她振作。
尽管他的心里也疼的厉害。
“我知道你失去了至亲,失去了疼爱你的父亲,”蒋正弘板起面孔,厉声呵斥道,“可你这样沉沦下去,你的父亲就能活过来吗?你是想把自己饿死跟他一起去,还是想让你父亲的魂魄看到你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他在地底下都不能心安?”
她失神的眼眸仿佛在那一瞬间闪过些许光辉,她出神的看着蒋正弘,一股复杂的感情在眼神中涌动。
是啊,失去了父亲温暖的怀抱,可她并非失去了全世界……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帮她找到家人,就算为了这个,她也应该勇敢的面对一切。
即使父亲活着,他也一定不愿看到她这种落落寡欢的样子,这种不思进取的状态……
慢慢的,他在她那双眸子里找到了和从前一样不向命运低头的倔强。
“好……”她慢慢用手撑起身子,眼睛紧紧盯着他手中的画纸画笔,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放心……再给我几天,我一定做完设计稿。”
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依然冷着面孔,有点轻蔑的看着她说道,“你确定,你能完成吗?”
“能。”
“可我不能信你。”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有点愤怒,“你到底要怎样?我说能完成,就一定能完成!”
“这样吧,我再宽限你两个星期。”蒋正弘缓缓踱步到写字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入学申请单,扔在她眼前。
“先把这个填了。”
慕南星拿起来看看,上面写的是宜城大学设计学院。
她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他。
他轻笑,“受点专业教育,对你画画设计也是有好处的。我自作主张给你拿着这张单子,你填好之后,明天就去报到。”
“什么?这……”
“不是正式的。”他说,“只是插班生,不过可以跟着教授,听他耳提面命,给你传授设计技巧。当然了,论文也是要做的……”
“蒋正弘……”她心里突然涌过一阵暖流。
鼻子尖酸酸的,忍不住要掉下眼泪。
她大概明白他的用意了,安慰对她不管用,所以就用激将法,让她从悲痛中回到现实,努力生活下去。然后又安排她上大学,弥补她一直以来的遗憾,也是让她分散注意力。
他的良苦用心,周密而体贴。
“不用这么感动吧?”蒋正弘坐到她身边,自然的拥住她的肩膀,依然不变的是那一脸骄傲且淡然的神色,“我只是怕你画图画不好,到时候又耍赖……所以找个专业的地方教教你,免得你画不出来在我面前出洋相……你不要觉得我是对你好啊!”
她久久凝望着他,双手猛地环住他的脖子,扑在他怀中大哭起来。
这么多天,她终于哭出来了。
带着委屈、落寞,心伤、酸楚,带着对父亲的怀念,对自己身世的纠结,带着对他的感激,还有各种复杂的情感,她终于能好好的大哭一场。
他一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只在她耳边重复一句话,“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哭累的慕南星趴在他膝头,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他一动不动,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突然哼唱起她小时候父亲经常给她唱的那首歌。
慕南星一惊,猛地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你怎么会……”
“记得上次我跟你一起去医院探望你父亲吗?”他笑道,“就是那时候跟他学会的。”
她的眼泪又盈上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蒋正弘低下头,在她耳边无比温柔的低声反问道:“你说呢?傻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