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不可恋战,朱祁铭急命石峰收兵,率众抢占左右两侧高地,使得数百鞑贼侥幸脱逃。
“石峰,派出一队人马传令,命唐戟移师龙山一带,那里进可应援,退可从速摆脱鞑贼的纠缠。这边一旦开战,唐戟即刻领军突袭鞑贼后队轻装骑兵,乱其阵脚!”
“是!”
“赵指挥使,你派人赴赤城堡、龙门卫、龙门所传讯,请守军速来应援。”
“是。”
乘唐戟、赵玟各自调派人手的当口,朱祁铭凝神整理自己的思路。眼下敌我力量对比过于悬殊,自己这边加上赵玟的部属,共计不足六千人马,且新入列的两千京军尚不堪用,而赵玟的部属看他们惊慌的表情,料只能充数。算来算去,可与鞑贼力战的有生力量唯有三千多名越府护卫,这点人手若与鞑贼硬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想这么多的鞑贼不可能仅从一处边塞越境,若是分路入寇而来,则动静极大,边塞守军必有察觉,依照约定,杨俊理应派人前来传讯,可罢了,眼下多思无益,只能寄望于周边万余驻军快速集结应援,若能如此,尚有五成胜算。
令他倍感惊讶的是,鞑贼竟然对宣府的地形了如指掌,懂得从鲜有人知的古道迂回而来,避开了途中的险关,这份能耐只怕连宣府守军诸多主官都难以悉数具备。
赵玟吩咐完毕,快步回到朱祁铭身边,不无忧郁地道:“殿下,咱们快撤吧。”
撤?怯战者最先想到的往往就是开溜,他们不去算计敌人,而总是算计自己人,寄望于别人抵抗自己撒腿就跑,如此一来还真有可能保住性命。可是,倘若大家都撒腿开逃,那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鞑贼追杀起来,恐怕比杀猪宰羊都要顺手。
堂堂亲王,岂能如此不堪!
“鞑贼来势凶猛,咱们已无路可逃,势危时可奔上高地据险坚守,这个时候绝不能自乱阵脚!”
话音未落,就闻四周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蹄声,腾起的雪尘遮天蔽日,无数重装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朱祁铭率五百护卫居前摆开阵势,将惊恐无状的赵玟部属挡在身后。他扭头望了高地上的石峰一眼,见石峰身边的数百弓兵已在弯弓搭箭。
黑压压的鞑贼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形阵势,明晃晃的兵器闪着刺目的寒光,连遍野的旌旗都透着森然杀气。居高瞧瞧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阵容,其人马何止一万!
但见阵形一开,数十骑鞑贼冲出人丛,在距朱祁铭数十丈远的地方停下,居中一人年近四十,只须瞧瞧其还算白净的柿饼脸一眼,朱祁铭便知他是也先的二弟、赛罕的二哥伯颜帖木儿。紧邻伯颜帖木儿的,赫然是那个斗篷男!
“越王殿下近来可好?”斗篷男率先开了腔,“本想去营寨那边会会殿下,后来听闻殿下在这边大开杀戒,太师的铁骑便过来看个究竟。这样也好,相会于野外,自可省去许多麻烦。”
原来也先部属是冲着本王来的,且意在图谋本王!朱祁铭吃了一惊,想斗篷男心中一定还有许多疑惑待解,而自己太需要时间了,此刻不妨与他聊个痛快!
“本王带着少得可怜的一点人马,不过是想到宣府看看雪景而已,何劳太师挂念?”
“哈哈哈”斗篷男罕见地大声畅笑,看来他有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悠然心境,“太师念旧,听闻殿下到了宣府,早就想前来会会殿下了!”
朱祁铭移目看向伯颜帖木儿,见他正扭头他顾。与冷酷狠辣的也先一比,伯颜帖木儿简直就是个暖男,一向礼待大明官员,可是,在图谋大明已成也先家族共识,且眼下对阵占尽人数优势的情况下,要想让伯颜帖木儿给自己这个大明越王送点温暖,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一厢情愿的幻想毫无益处,还不如与斗篷男打打嘴炮借以拖延时间来得实在!
“如此说来,对太师的一番好意,本王非得承情不可喽?”
“殿下聪慧过人,自然知道太师的用意。”斗篷男顿了顿,“中华文化不乏精华之处,就拿兵事来说吧,攻心为上就颇为精妙。大明也有那么几员猛将,可我瓦剌太师爱交朋友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一来二往混熟了,自可留下许多情分,太师对殿下也是这样,殿下能移步北往,彼此之间的情谊还是能够得以保全的。”
朱祁铭心中一震,他不得不承认,斗篷男言之有理,就拿杨洪来说吧,瓦剌人对他今日送马,明日送貂裘,还不时捎上问候,年深日久,即便是顽石也会受到感化,而心中一旦少了敌意,临战时便不再有血战之心。当年关云长上演的捉放曹闹剧可为殷鉴!
杨洪尚能得到善待,自己这个亲王却并无太多的回旋余地,斗篷男的话说得很清楚,要么随鞑贼北往,要么就来一场生死对决!
“哎呀,当年与君一席话,音犹在耳呀。莫非阁下忘了?有些悬念还是解开了为好,否则便是不智!”乘斗篷男愣神的功夫,朱祁铭转视伯颜帖木儿,“伯颜兄别来无恙?”
伯颜帖木儿终于扭过头来冲朱祁铭咧嘴一笑,这一笑让朱祁铭大感诧异,想不到伯颜帖木儿都快步入不惑之年了,那副笑态竟似婴儿一般!
“见过越王殿下,承蒙殿下相问,在下深感荣幸之至!”
斗篷男心机太重,还是这个伯颜帖木儿好玩!一念及此,朱祁铭立马递给伯颜帖木儿一个相当友好的笑容。“难道阁下不想找回自己的妹妹?”
伯颜帖木儿神色一动,散去了最后一分冷意,“请殿下明言,赛罕身在何处?”
突然,斗篷男一声断喝:“够了!殿下这是在拖延待援么?”
这声断喝似乎引起了化学反应,如庞大的狼群闻到了血腥味一般,不可胜数的鞑贼无不异常亢奋,挥舞着手上的兵器,齐齐发出震天动地的嘶吼声。
朱祁铭身后的许多战马受到了惊吓,咴咴地叫个不停,赵玟的多数部属一转眼就逃到了高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森森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