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铭领着吕夕谣姐妹二人进入宝物间,举目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架精美的瓷器。
吕夕谣驻足观望片刻,随即连连摇头,“如此宝物放在你这里,活该受天大的委屈!”
上前摆弄一番,将瓷器重新归类,事毕回到原地打量那些瓷器,顿觉它们这才凸显出不俗的韵味来。
“这里面有何讲究?”朱祁铭不解地道。
吕夕谣缓移身形,适时做起了小先生。“太祖洪武皇帝早年投身于红巾军,后来又数次与红色结缘,故而偏爱红瓷,世间有‘洪武贵红’一说。那些釉里红瓷器全出自洪武年间,你把它们散放在各处,这叫凌乱!”
朱祁铭定睛细看,发觉被吕夕谣归在一起的釉里红瓷器风格相同,一件釉里红缠枝花纹长瓶、两件庭院松竹梅釉里红大瓶、数件釉里红菊花纹菱口大盘,外加一圈釉里红缠枝花纹碗,错落有致地摆在那里,显得很是搭配。
“幸亏妹妹识货。”
吕夕谣似乎对瓷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身形放得极为轻松,眉眼间很自然地流露出了女儿家的那分清纯。
“这些釉里红甚难烧制,必定出自景德镇官窑。民间有‘烧红釉,十窑九不成’之说。”吕夕谣靠近朱祁铭身边,一阵醉人的幽香扑鼻而来,朱祁铭顿时走了神。
“你再看那些白瓷,全出自永乐年间,永乐皇帝偏爱甜白釉。”
朱祁铭恍若未闻。他的脑海里闪现着吕夕谣不同时期的身影,从灯市彩楼睫毛扑闪的小玉女,到别院小池的出水芙蓉,再到不久前雪中的冰美人,而在自己的心目中,眼前的吕夕谣分明就是越府女主!
“越王哥哥。”吕子茵轻轻摇晃着朱祁铭的手臂,笑着呼唤道。
朱祁铭回过神来,顺着吕夕谣的目光望去,忽然发现那些平日里总遭自己无视的白瓷,经吕夕谣巧手归类,此刻竟变得如此的璀璨夺目!
永乐时期的白釉瓷叫“甜白釉”,永乐朝是中国白瓷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历史时期。甜白釉由纯釉石提炼,不含釉灰,白度较以往的白釉都高,摆脱了前代总在卵白色和青白色之间打转的怪圈,烧制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白釉瓷器。其釉色柔滑莹润,细腻洁净,能让人产生从视觉跳到味觉的奇妙通感,观者仿佛在品尝绵滑香甜的绵白糖,这或许就是“甜白釉”雅称的由来吧。
吕夕谣拿起一个白釉暗花大碗,迎光望去,碗上暗布的花纹隐隐约约显现了出来,在纯净的白釉底色衬托下,顿时生出一番“云破月来花弄影”的别致意趣来。
放下白碗,吕夕谣手指另一排木架,“那是宣德年间的青花瓷。”
“越王哥哥,咱们走吧。”
吕子茵显然对瓷器毫无兴趣,许是觉得在此逗留得太久了吧,便轻晃朱祁铭的手臂,催他移步。
朱祁铭则不然,只要与吕夕谣呆在一起,即便是谈些家常琐事,他也觉得趣味盎然。
“走吧。”吕夕谣轻拂妹妹的头,冲朱祁铭柔声道。
三人前行数步,就见琳琅满目的珍宝摆满了数排木架,中间空地上摆放着四把椅子,一方圆案,案上放着当年郕王赠送的血玉珊。吕子茵被略显奇幻的色彩吸引住了,放开朱祁铭的手,好奇地看了血玉珊几眼,又走到木架前对着各色珍宝仔细浏览起来。吕夕谣却是神色淡然。
一个年老的嬷嬷走了进来,“殿下,要留吕小姐她们用午膳么?”
“当然要留。”
对是否答应留下来用午膳,吕夕谣不置可否,直到嬷嬷走远后,她才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诶,莫非你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
“唉,别提了!”朱祁铭邀吕夕谣到案边入座,“别的亲王无不美女如云,唯独我成天守着两个年老的嬷嬷过日子,哪像个亲王?”
吕夕谣噗嗤一笑,旋即嗔道:“美女如云?谁管得了你!”
望着眼前不胜娇羞的吕夕谣,朱祁铭突然想起了她即将入宫比试琴艺这件大事,“妹妹,那个李英姬学问与才艺过人,除了你,大明官宦人家的女子只怕再也无人胜得了她。”
吕夕谣凝眸,目中有分疑惑的意味,“皇后并未将话挑明,我不太明白这场比试的个中原委。诶,听说李英姬曾为你所救,她此举意欲如何?”
朱祁铭笑笑,“你不觉得她是在成全你么?”
吕夕谣一怔,旋即莞尔一笑,微微侧过头去。
“你不用多想,听皇后的吩咐便是了,一场比试而已,虽然事关上国颜面,但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下女子中何人胜得了你?”
咸熙宫内,皇太后端坐,脸色不太好。皇后、常德公主一左一右侍立在她身边。
“母后,您也知道,越王心仪的女子就是吕夕谣!太皇太后生前把越王托付给您,您何必让他不自在?”
皇太后蹙眉,“你知道什么?”
皇后躬身道:“请皇太后恕臣妾多嘴,所谓事易时移,当初越王若非邪毒侵体,多半会留京数年,而今越王已经成年了,赴藩在即,故而彼时有彼时的思虑,此时有此时的打算,关键是要顺机应时。”
皇太后扭头看向皇后,眼色有些异样。皇后的话说得极为隐晦,但还是道出了皇太后暗藏的心思:替自己的侄儿选妃,一番用心除却七分亲情,尚存三分私念!皇太后有些恍惚,难道眼下真的不必为控制一个非凡的亲王而暗中布局了么?
让皇后窥透了自己的心机,皇太后不禁暗中懊恼起来。
常德公主扶住皇太后的座椅,“您不为越王着想,总该替社稷着想吧?眼下社稷多事,上国颜面再也不能受损了!”
“哀家不信,那么多的世家女子,就无一人能胜过那个李英姬!”皇太后忿然道。
常德公主陪着笑脸,“母后,与其让其他女子成为越王妃人选,还不如给吕夕谣一个名分,反正都不是您属意的人选,何必舍近求远?再说,有备无患嘛,只要吕夕谣在场,万不得已让她出面比试,就绝不会损及上国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