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那么伤心嘛。虽然粗暴了点,但刘弈队长是非常非常担心你、害怕失去你才会对你发脾气的。举个例子,你会对什么人说‘我再也不理你了’?当然是你的刘弈哥哥嘛!只有非常非常在乎的人才值得说这种话!当然啦,人这种生物还真是别扭,所以交往起来总是很纠结的。哎,大家都简单点不好吗?”
陶盈这样劝说一进家门就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菲。
“我知道!”可是陆菲反而哭得更响了,“他是在担心我,是在为了我好!可是,可是,我不是麻烦,我不是!真的!我,我从来都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不想拖任何人的后腿!我,我想对他有用些!”
正如同刘弈在纠结,陆菲也一样,这便是她的心结所在。不比谁差劲,不靠谁的施舍与怜悯而活着,即便没了父母也要靠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一直以来,她行事的原则便是如此。虽然年幼,这已成为她人生的信念。
被子被刘弈拿去见义勇为那阵,即便挨了一星期的冻,她也没向陶盈提起过半句,正是因为这样的信念。我不是任何人的包袱,不用依靠任何人,一切都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取。相比有父母爱护的同龄人,日子当然艰辛又困顿,但她从没因此怨天尤人。事情已经如此,再抱怨也不会改变什么,所以何必呢?
也曾因看不到前路而迷惘,也曾因远超常人的辛劳而独自哭泣,可从没有如此伤心过,一次都没有。不用陶盈劝慰,她自己也明白,刘弈哥哥只是实在实在太在乎自己,所以才会那样和自己说话。
可她还是受不了。
明明是因为想念,所以才跟着娜塔莎一起登上飞机,连行礼都来不及准备;明明只是看到了不公平的事情,那令她想起自己和陆程,所以才想为被欺负的士兵出头;明明为了刘弈哥哥,甘愿忍受无休无止的剧痛,甚至因此让身体负荷过大而病倒,后遗症至今没有完全消除;还有日常中更零碎的、更细微的事,对他的照顾算不上无微不至,可也已经尽心尽力,做到了一个十五岁女孩能做到的极致。
所有的不幸、所有的经历、所有的痛苦,远远超出她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范畴。可那又如何?事情发生都发生了,危险也好疲倦也好伤心也好,一直以来她都是如此面对的,也一次又一次地挺了过来——没什么大不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
可这次,她的心摔落一地,支离破碎。比在雷冰手上那次还要痛,比被冈萨雷斯上校的士兵拖过荆棘地还痛,比在桑南岛上被墙壁上各种碎砖与钢筋割破手脚还痛,比被那两个坏蛋殴打还要痛。还有孟欣怡喊来的那群小太妹,与后来遇到的那些相比,她们简直可算是温柔。
她抱着陶盈嚎啕。我付出了那么多,他依然觉得我是个累赘。你以为我喜欢做这种事吗?要是没有你,事情容易多了。有趣吗?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书上和陶盈都说过言语就像风,可刘弈哥哥的话简直和他枪里的子弹一样,不仅撕裂了她的心,伤口还在不断流血。
实在是痛。
是不是好朋友在这种时候体现最真切。陶盈自始至终陪在她身边,不在乎衬衣被她的泪水湿透,也不在乎她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句话,没半小时她都能背下来了。到底是知名高校的教授,陶家爸妈临时想起好久没有在外共进晚餐过,自结婚以后也从没享受过豪华酒店的房间,和两个女孩打过招呼,他们便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还不忘问陶盈一声:“零花钱够招待你的同学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们才离开。
她甚至把鸭梨的约会邀请也回绝了,陆菲虽然哭得厉害,对身边发生的事倒还有必要以上的关心,性格就是如此。陶盈中途接了个电话,对着另外一头说:“不行不行,今天不能出去玩……明天,至少要明天……菲菲在我家,哭得好伤心……这个嘛,我觉得傻的倒不全是刘队长……”她压低音量,“他们两个人一样傻哩……”
接着陶盈又开导她:“他那么说你是不好啦,但是呢,他现在肯定也后悔着,说不定也会和你一样在哭呢。”
“哥哥,”陆菲从陶盈胸前抬起头,“哥哥也会哭?”
“当然啦,他虽然又帅气又高大,还打过仗,看起来很冷酷的样子,可实际上还是个很单纯的年轻人哪。他不大可能和你一样哭得厉害,更可能是躲在被窝里流眼泪,谁都看不到丢脸的样子。”陶盈故作老练,充当起爱情顾问。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男人都是这副样子,嘴上死硬死硬的,简直和鸭子一样……呃,不要在意我说了什么。而且别以为他们粗心大意,很多男人心思比我们还复杂……呃,是比我还复杂,菲菲你就不一定了。今天在我家好好吃一顿,睡一觉,明天早点回去,他啊,一定都快担心死你了。”
凭交往至今的了解,刘弈哥哥确实会担心。他就是那样的人,虽然一时冲动嘴上说得很凶,心底依然是在为自己考虑的,她相信陶盈说的。但,还是要亲口听到他说才好。哭泣虽然渐渐止住,心情仍不免郁郁。
为了让她能开心些,陶盈的钱包好好放了回血,叫了一大堆外卖——其实吃的大多数都进了她自己肚里。
陆菲的饮食依旧标准严格,高脂肪、高糖、高盐的食物决不沾唇,怎么劝都没用。多少有点对不起热情的朋友,她稍稍感到愧疚,但是看着陶盈抓着大块的、还在滋滋冒油的烤鸭啃得满手满嘴闪闪发亮,她又觉得好像满桌食物似乎也不全是因为自己。
“叔叔和阿姨,今天真的不回家睡?”陆菲问。
“是啦,他们知道要是留在家里,我们肯定玩得不自在。怎么样,我爸爸妈妈好吧?”谈到父母,尤其是父亲,陶盈一脸掩饰不住的自豪。
“他们……”一不留神又给人添了麻烦,陆菲过意不去。
“别管他们啦,老头老太偶尔也需要年轻的感觉嘛,再说又不是掏不起开房的钱。所以你放心吧,这个家现在归我们俩啦。意思就是,游戏机,书柜里的六千五百本书,还有冰箱里的可乐,统统都是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