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才侍寝过的一个小主?"慕如风也笑了起来,他想了一下,"哦,是,是江贵人罢。"
我笑着挑眉,道,"她是位贵人么,臣妾进宫日子不长,却不认得她的,只是从她头上戴的绢花看出,她的位份是六品以下的,"我扶一扶鬓边的金钗,"宫里的规矩上,六品以内只许戴绢花,四品五品可在金钗上盘花,三品以上方能用玉,这也是为着让不认识的人一眼就瞧出彼此的尊卑贵贱来的缘故。"
说到这里,我向他妩媚的笑,"臣妾多嘴,将这个事儿告诉皇上了,皇上来日见到这位妹妹时,可一定要安慰安慰她,让她安下心来才是。"
他点一点我的鼻子,"你呀,自己的身上遭了那么多的事,居然还想着为别人操心,偏人家又不认识你,连个领你情的心都没有。"
见他相信了我的话,并且没有动怒的样子,我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而我和慕如风的这段对话,我想藏在里间的刘如意也定是听到了的,若她不笨,自然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她,是同情,还是同病相怜,我们都陷身在这样一个步步杀机步步惊心的地方,也都心系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或许这一生都不得再相见了的亲人,我们都会随时因为某次不慎而丢了自己的性命,亦随时要为了不牵累远方的亲人而咬牙强撑,纵然自己的手上沾满血腥,也绝不肯让那些血,从自己的亲人身上流出来!
而那位江贵人要皇后以毁损御赐之物赐死刘如意,心肠未免太过狠毒,而赐死一个宫妃,纵然是执掌后宫的皇后,亦是要回过皇上的,那时慕如风定然奇怪,江贵人的镯子既然已经在御花园中自己碰碎了,怎么又扯到了刘如意身上?那时,以他多疑敏感并喜怒无常的性子,只怕定要以为,是江贵人害怕自己受责罚,而将这镯子赖在了别人的身上了的。
当然,这一切都只看刘如意的造化,事发之时我并不在场,既不是亲眼所见,我就不好明面的替她向皇上解释求情,而碎裂的镯子当时定然很多人都看见了的,若皇帝赐江贵人的镯子不止一只,那么刘如意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明月,你在想什么?"慕如风拍着我的手,提醒我的走神。
"啊,"我一愣回神时,就见慕如风正疑惑的看着我,我忙定一定心神,挤出笑来道,"臣妾只是在想,臣妾身子已经好些了,明天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他半信半疑的看着我,"就在想这个?"
我到底心虚,忙垂下了头,"皇上圣宠宏恩体贴臣妾,可是宫中规矩不可轻慢,臣妾身子既然好些了,自然就该恢复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规矩。"
他懒懒的伸了伸腰,"随你。"
说到这儿,他打了个哈欠,明显的百无聊赖,又喝了一口茶后,就起身,"还有折子等着看,朕先去了。"
我大松一口气,忙为他穿上靴子,又将他外面穿的大毛衣裳为他穿好,待要传唤奴才起驾时,帘子外面是那阿昆的声音,轻声回道,"奴才向皇上复旨,已按皇上的旨意去了庆妩宫,贞妃娘娘磕谢皇上隆恩。"
慕如风淡淡点头,只嗯了一声,道,"摆驾御书房。"
我恭敬的直送到门口,他却又回身,抚一抚我的脸,在我耳边轻声道,"你身子既好了,今晚朕就翻你的牌子。"
"呃,"我不妨他突然说这一句,腾的红了脸,想说什么时,他笑一笑,就转身出门,去了。
我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他明黄色的銮驾出了清柳苑,远远的去了,突然身后有极清婉的声音道,"多谢姐姐救我,大恩大德,如意万死不忘。"
我忙回头看时,就见刘如意已经走了出来,正郑重的大礼而拜,我忙双手去搀,将她扶了起来,然而我心里亦无半点欢喜,看着她的眼睛,我诚恳的道,"好妹妹,既然你已经听见了我和皇上的对话,那么想必,你也应该知道,纵然如此,这里面还是有着别的玄机和凶险,一切只能看你的造化了的。"
刘如意就笑了起来,"姐姐放心,今早上她在皇后娘娘跟前就说了的,皇上就赐了这一个镯子给她,所以,嫔妾知道下面怎么做了。"
我顿时放心,点头道,"这就好。"
她向着门外瞟了一瞟,回头向我道,"姐姐,嫔妾不便多留,嫔妾先告退。"
不便多留为什么还来找我?我心里这样嘀咕着,到底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微笑着,命红绫送了她出去。
等到她去远了,我来到妆台前,拨下头上的珠钗簪环等物,叫青绫帮我家头发只简单的束了,又叫她端水来给我洗脸,青绫奇怪,"主子做什么这会子去妆?"
"我累,想睡会儿,"简单的回答完,我很快洗漱完,来到床上躺下,不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青绫才掌起了灯,屋子里灯光昏黄,让人有淡淡的温暖的感觉。
靠在软枕上,我想着慕如风临去前说的话,心里不觉有些紧张,一时想着他温和的笑脸;一时又想着死去的雪杏;一时,就又想到了永巷中的韦清荷。
想到韦清荷时,我的心里突突的跳,当时韦清荷分明在说她冤枉,而我也一直怀疑她是冤枉的,可是,为什么会在她的屋子里搜出那堕胎的红花呢,那个老嬷嬷警告的眼神又是受了谁的指示,更奇怪的是,太后为什么在死了几个奴才后,她竟然不许人再查下去,亦不赐死韦清荷,毒害龙裔这么大的事儿,竟然就这么被揭了过去。
而皇帝时怒时喜,若说不珍爱贞妃,又为什么短短几年就将她升到那么高的位份,而若说他是喜欢她的,又为什么在贞妃才没了孩子时,他转头就能对我如此宠幸?
呃,他宠幸我吗?同样是短短几天,他就将我升到了人神共恨的高度,成功的让宫里所有能喘气的人都恨上了我,他这分明就是将我推在了刀口上。
他若真喜欢我,肯定要为我着想,他若不喜欢我,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妃,他只要愿意,就完全可以将我丢在角落里,一世都不用过问,不是吗?
外面又簌簌的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窗上,沙沙的响,我叫青绫将窗棂子推开了些让我瞧,借着廊下的红纱宫灯微朦的光,隐约能看见有细细的珠粒落下,风很大,呼啸掠过庭院时,柳枝上前几天的雪块不时掉落,有极轻的"扑"一声响。
这么大的风雪,他,不会来了罢!
我心中陡的一惊,纵然如此,我竟还是在盼着他来的?
我为什么会盼着他来,我该是不想见到他才是,我在他面前,其实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呵!
青绫见我对着窗外发呆,她轻声的阻止我道,"主子,外面风大,奴婢将窗子关上好吗?"
我沉默着不理,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青绫看看我,又看看半开的窗子,轻轻的叹了一声,却到底过去将窗子拢了一拢。
天儿实在冷,廊下有谁缩着脖子经过,像是小喜子,又像是小庆子,我掩饰着心里的燥乱,就向青绫道,"这几天夜里冷,你们屋子里有炭盆么?"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示意青绫关上窗子,青绫松了口气,一边就笑了道,"谢主子仁厚,我们的屋子里也是有炭盆的。"
我点头,找着话儿跟她闲扯,"我方才隔着窗户,瞧小喜子他们身上都有些单薄的样子,嗯,你和红绫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厚,左右没有什么事,你明儿去咱们那小库里寻几匹料子出来,各自缝几件厚实些的衣服罢。"
红绫欢喜笑道,"奴婢们谢主子。主子的心真真跟菩萨似的,在分给主子前,奴婢就和姐姐说了,老天爷是有眼睛的,他一定会给奴婢姐妹二人派一个好主子,这就应了呢。"
回头又向青绫笑了道,"姐姐,回头咱们一定要多拜谢菩萨去。"
青绫却白了她一眼,"有那个心就好了,宫中的规矩,奴才们严禁私下拜祭,再者,这宫里除了太后和北宫里住的老太妃们的屋子里有佛龛,你又去哪儿拜去?"
红绫不以为然的一撅嘴,"奴才们不许拜祭,没有说主子也不能拜祭的,回头咱主子也在屋子里敬一个佛龛,咱关上门来拜一拜,主子也定是许的。"
青绫就瞪了眼,训斥她道,"别胡说,主子一旦敬了佛龛,别人若说主子信佛敬善倒还好,就怕被一些有心的人在上面做起文章来,说咱主子明里敬佛,实则是在暗里行巫蛊魇胜之术,岂不是害了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