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靠近他的怀里,"其实臣妾也时常想起这件事来,每次想到这一节时,臣妾就想到常听的那句话,有心栽花花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臣妾那时若不是脸上糊了一块胭脂,又哪里有今天和皇上的这一番情意恩爱,所以臣妾觉得,臣妾得以伺候皇上,真的是老天爷的安排的。"
"天意,"他慢慢的砸着这句话里的味道,突然就笑了起来,"细细想来,倒也真是这么回事,嗯,既然你做了朕的妃子是无意插柳的事儿,你又爱柳,那朕就赐你这个"柳"字罢。"
我的心顿时咕咚一跳,给个七品才人赐号,这,这又是一件极不合规矩的荣宠,明儿一传出去,满宫嫔妃的心里,不又添一根刺么?
可是宫里赐号,向来都是慧啊娴啊敏啊和啊,这个柳字,又叫个什么事儿?我烦恼之余,亦不禁在心里暗暗皱眉。
看着皇帝笑意吟吟的眼,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韦清荷侍寝一夜就能得了从六品的位份,感情这位皇帝做事竟是如此随性而为的,在他说这些做这些时,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宫里的那些规矩。
可是皇帝从来都是金口玉言的,我哪里敢违抗,只得要起身谢恩,他拉住我,"天儿冷,你身子又不好,免了这一次罢。"
我惶恐不知所为,只得苦笑着说一句,"谢皇上。"
突然,他话锋一转,"明月,你昨儿去过永巷了?"
他在笑意微和中,突然的问到这件事,我直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就怔住了。
我去永巷这件事,算得上极隐秘,除了永巷里的人外,再无人知道,并且,我以为去瞧一个打入冷宫的人,亦算不得什么大事,永巷里的奴才们得了我的好处,自然也不敢出来说嘴才是的呵。
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脸上,我到底城府不深,脸上的变化一时掩藏不住,全落在了他的眼里,他眼里的暖意渐渐的少了,"龚氏,你去做什么了?"
我突然发现,他如果心情好时,他都是叫我"明月"的,只有心里有了怒意时,才会语气渐冷的唤我"龚氏。"
我以手撑被,在暖炕上跪了下来,"回皇上话,臣妾确实去了永巷,臣妾……臣妾是去瞧韦常在去了。"
他的眉就皱了起来,"你去瞧她?你难道不知道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么?你怎么竟然还要去瞧她?"
他忽然身子一正,"难道,她和你之间正如裴才人说的,真的隐藏着什么朕所不知道的事儿?"
我的身上慢慢沁出了汗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内好像并不是很紧张,只摇头道,"臣妾虽然差点被韦常在牵累,可是臣妾也真的不敢相信,韦常在真的就做下了那样的事来,出了这个事后,臣妾一直都想去亲口问问她,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辜负皇上的恩德宠爱,还有……还有……。"
我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皇帝的语气此时已经没有半点温度。
他的喜怒转变得这样快,前一刻儿还笑吟吟的给我"赐"号,后一刻,就已经阴冷得仿佛地狱里出来的判官,只要我一句话不对,立刻,就会要了我的命。
我挺直了腰,"回皇上,她当日在外园时,和臣妾一个屋子里住着,臣妾进宫以后,她的位份比臣妾高出两级,却丝毫没有怠慢疏远臣妾,亦如裴才人说的,她日常里都来看我,臣妾心下多少记挂着她的好儿,是以,这才大着胆子瞧瞧她去,臣妾想着,皇上您是仁和之君,若果然她是被冤枉的,臣妾就斗胆回了皇上,请皇上查明原委,若她没有被冤枉,那么她有今儿这样的下场,就是她活该受的,臣妾去瞧她一眼,也不过就是还了她往日的情分了,以后再不记着她。"
说到这儿,我俯身而拜,"臣妾句句是实,请皇上责罚。"
他默默不言,久久才哼了一声,道,"那你见她时,问了她冤枉不冤枉没有?"
我垂头,"她对臣妾说,她是一时糊涂,罪有应得。"
"哼哼,"皇帝又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算她明白,罪证确凿,也容不得她抵赖。"
我不再接他的话,只谦卑无限恭谨无限并惶恐无限的,将身子伏得更低,他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想什么,许久后才道,"你就不想想,你去看她,会更加的说不清楚你和她的关系吗?"
我这才抬头,"臣妾当时没有想这么多,臣妾也不知道这是犯了规矩的,臣妾该死。"
"哈哈哈……,"他突然就笑了,手一托,将我拉得坐了起来,"你自然没有想到这么多,因为你不心虚,所以大大方方的去了,而只有那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刻意的避了嫌疑去。"
"啊,"我没有料到他竟然这样想,倒有些楞了。
他却懒懒的伸了伸腰,眯着眼,"时候不早了,你睡吧,"说着就起身吩咐,"摆驾庆妩宫。"
我就在炕上跪送他出去,到门口时,他又转头嘱咐琥珀等人,"好生检查窗缝门边儿的,别让风进来扑了小主。"
琥珀等忙恭恭敬敬的应着,他这才向我一笑,掀了帘子出去了。
待外面銮驾声去得远了,琥珀进来道,"天儿不早了,小主睡罢。"
我却哪里睡得着,让她拿软枕给我靠了,闭着眼睛默默的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这几天,我生生在生和死之间走了个来回,如今虽然好好的在这里,看似荣宠无限了,其实真的是凶险重重,在我不经意之下,我却明显的觉得,无论是如昭仪还是贞妃,乃至皇后,她们竟然都注意到了我,她们都将目光放到了我的身上。
不过短短的一日,如昭仪的警告和皇后的别有用心就全来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和应付,我到底还有没有那样的好运气,可是再一次的转危为安呢。
这就是后宫了,金雕砌却黑暗得令人看不见丝毫光亮的地方,压抑得气都喘不过来,就连睡觉都要绷紧了神经,唯恐,一觉醒来就已经落在了别人的圈套里,万劫不复。
我对皇上说,韦清荷承认自己一时糊涂,罪有应得。
想到在永巷里,韦清荷充满希望的眼神,我心中一阵冷笑,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救她,在裴才人乃至如昭仪等人正等着抓我的小辫子的时候,我又怎么可能会救她,我难道还怕她牵累得我不够么?
如果是我对她之前还有怜惜还有歉疚的话,她那日永巷里发狠的话却让我彻底的没有了感觉,是的,她就是自私自利的一个人,还在选秀时她就出卖我,犯了事进了永巷也想着拖上我,我坚信,若我不去永巷拿话稳住了她,随便哪个人去问她时,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当初的事供出来。
如果说之前我是救不了她,到此时,我就是不想再救她,所以,我会在皇帝面前那样说。
只是我的心里为什么会痛了起来,好像有只手在里面使劲的一掐一掐的抽抽的疼,好像是谁的生意一直的在耳边骂我,"上官云雾,你竟然如此狠毒心肠,你也不过和那些人一样……。"
是了,我不是龚明月,我是上官云雾,我是上官云雾呵,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将我推到这样一个刀口剑尖上来,是我前世做了什么吗?
再睁开眼时,琥珀正满眼担忧的看着我,我咧嘴想笑一笑,却到底笑不出来,琥珀轻轻一叹,"皇上走了,小主该高兴才是。"
我一怔,随即哑声苦笑,她一直都懂我的心的,我记得她说过,我因为怕因为要谨慎,所以倒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短短两三天,贞妃失去了龙裔,我莫名的被宠,换屋子晋升赐号皇帝不顾规矩在我的屋子里留宿,这些全来了,你当宫里那些人都闲着的,她们都在磨刀呢,就等着我一不留神时,她们一刀捅过来,我就死得连骨头渣儿都不剩,"我一脸悲凉的说着。
"所以皇上晚上驾临清柳苑时,小主怕了,奴婢看得出的。"
"那依你说,我能怎么样呢?"我看着琥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宫中的尔虞我诈,琥珀自然是见得极多了的,她既明白我在想什么,也自然就该明白我有多苦多难,而我此刻是多么的想有个谁能来指点我一下,来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这样一个吃人都不用张嘴的地方安稳的站住脚,不用再怕什么时候哪里随时会刺来一剑,从而落得尸骨无存。
韦清荷的事吓到我了,真的……
琥珀的脸色却古怪起来,她死死的看了我许久,才吐出一句,"小主能做的就是三个字,一个是拼,一个是防,还有一个就是爬,向上爬,您只有站到那最高的顶上去,将别人全都踩在了脚底下,让她们手里的刀子都已经递不到您的身上了,您才能舒一口气,安安稳稳的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