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语气里,分明带着万千的柔情万般的不舍,还有担忧,我整个身子就软了下来,跌坐在他面前,只在嘴里不停的叫,"阿远,阿远……"
他终于伸出手,轻轻的要将我托起,可是不知道是我太重了,他却终究没能托得动我的身子,到底,他还是放弃了,又停了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铁柱拿了你送的珠子到京城里来当钱,被当铺的认出不是普通之物,就告到了官里,官里拿大板子死命的一夯,铁柱吃打不过,就招了,说是一对男女给的,又说了身形相貌,官府报上去时,那珠子也跟着交了上去,内务府一认就认出,是你凤钗上的珠子,他们当时就怀疑是你和我,阿昆狡诈,故意寻我喝酒,我推辞不掉只好奉陪,不想来陪酒的人都是得了嘱咐的,加劲的灌我,想要等我醉了以后,从我嘴里套出话来,结果,我人虽醉了,话却不多,只可惜,让他们搜出了那个绢子。"
说到这里,他歉疚的看着我,"对不起,若不是我当初的一点私心,偷藏了你的绢子,也就不会有今天了,"他长叹一声,又道,"我死不要紧,只怕带累了你。"
看着这个生死关头还在担心我的人,我心里酸楚难言,可是我知道时间紧促,宫中随时都会发现我不见了,也不敢多留,只道,"就……就这些吗?"
他点头,"就这些。"
我其实还想问那些人问了什么没有,他又招了哪些,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话我一句也问不出来了,我只觉得若我问了出来,面对这样生死不惧只为我的男人,我就太不是个人了。
他却好像已经看透了我的内心,轻轻的道,"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有说,我醒了之后,人就已经在这里了,可是他们无论问什么我都说不知道,那条绢子我也只说是在御花园里捡到的,至于在宫外的那一个多月,我一直都说我受伤昏迷,醒了后就在钱郎中家里,之前在哪里一概不知的。"
我实在卑劣,听了他这番话,我的心就咕咚的一声,落了下来。
"你这样偷偷出宫,实在太过危险,你快走吧,"他又一次催促着。
我轻轻点头,想了一想,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就俯下身去在他的唇上飞快一吻,然后用急促的语气轻声说道,"阿远,你记住,清芽儿不是早产,她是足月生的,她是……她是你的女儿!"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柳靖远像是被针扎着了,他愣了一愣后,顿时激动起来,"云雾,你说什么?"
"清芽儿是你的女儿,她是你柳靖远的女儿,我一回宫就发现有了身孕,敬事房记录的葵水不是我的,是青绫的,"我一字一句,清晰而又笃定。
"真的,原来这是真的,听说你有了身孕,我就觉得没有这么巧的事,我当时就想到会不会……会不会是……是我的,原来,原来真的是……真的是……,"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突然,他就死命的推我,"快,你快走,你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你快走……"
我点点头,"我这就走,但是阿远你记着,只要你不是,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会想法救你,一定,"说着,我回头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统统泼到墙角的净桶里,龚如海的为人我实在太过清楚,既然柳靖远的存在对我们有威胁,他扭转不了大局,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杀死柳靖远,那时死无对证,慕如风自然就无可奈何了!
可是龚如海不会知道,就算柳靖远死了,慕如风要想杀我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找个理由还不简单。
我对柳靖远正色道,"阿远,你听着,现在想杀你的人一定不少,龚如海就是第一个,但是你一定不能死,无论是吃食饮水上,你都要小心,你如果死了,我和清芽儿就没了指望了,你记住,你一定要记住。"
他定定的看着我,许久,才轻而坚定的一点头,"云雾,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死。"
最后看了他一眼,我这才转身而去,那老妪见我出来,她上来边接了我的食盒,边朝里面看了看,轻声问,"姑娘,怎么样了。"
我也不答她的话,只低着头向前走,那老妪和那个奴仆打扮的男子也就不再说话,一左一右的将我护紧了,急急出来。
出了天牢,上了轿,我的心只落了一半,催促着轿子如飞般的回到龚府,看见龚如海时,我当头就道,"你听我说,柳靖远一定不能死,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都要留住他的命。"
龚如海眉头一跳,"为什么,他若不死,随时就会招供,那时,娘娘您……?"
我冷笑着看他,"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这个想法,想来食盒里的东西你都添了料的,只是你别忘了,他虽然下了天牢,皇上为着家丑不可外扬,并没有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世人如今都只以为他在家里侍奉病母,他是禁军总管,只要他被贬进天牢的事一天不传出去,守卫皇宫的禁军就全都在他的手里,"说到这里,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留着他,一定有用。"
龚如海的脸色刷的就变了,他不觉结巴起来,"你……你是说……?"
我的脑子里混沌一片,分明并没有想到什么实际的东西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脚都冰凉一片,冷得我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看了看龚如海,我只说了一句,"你好生留心着宫中动向,行事一定要低调,决不能让人拿了短儿去,有什么情况我会随时传出信来,你只要记住,你的命都系在我的身上呢。此时此刻,你只能听我的。"
龚如海默默的看着我,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都听你的,"说着就唤人取来一套干净的衣服,对我道,"把衣服换了再回去吧,这样子若让人瞧见了,没事也是有事了。"
我低头看时,这才发现身上血渍斑驳,脏污不堪,尽是柳靖远身上的血水脓污,心里顿时一酸,取了衣服到内室换了后,我依旧蒙上青纱,上轿回宫。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帮我,我这一进一出,极是顺利,直到我站在青绫和龚夫人面前时,那二人先只是愣愣的看着我,继而,各自就深深的嘘了口气,身子软了下来。
我知道她们都是紧张担心极了的,向她们笑了笑后,先进屋换了我日常穿的衣服,这才坐下来喝了口茶,青绫和龚夫人都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娘娘,怎么样了?"
我深吸一口气,道,"他死也不会说出对我不利的话,你们放心。"
青绫立刻就道,"我就说嘛,柳大哥正直刚强,一定不会诬陷娘娘的。"
我看了青绫一眼,倒不知是哭还是笑了,只得轻轻点头,想了想,我对龚夫人道,"你回去对你家老爷说,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诡异,你叫他留意皇上身边的阿昆,从去年在宫外时有人刺杀我,直到我中毒,再到今天这样的事,件件都有阿昆参与,虽然说他也应该是受了皇上的旨意办的事,但是盯着他就错不了。"
龚夫人忙点头答应,起身道,"那臣妾就先告退了,这样的事宜早不宜迟,还是别耽搁了。"
我点头,命青绫道,"你送夫人出去吧。"
看着青绫扶着龚夫人出了门,我将茶碗一放,重重的仰跌在了竹榻上,再也没有了一点力气!
可是没有力气又怎么样,我下面该怎么做呢,我还能怎么做呢?
慕如风如果真的对我和柳靖远之间的事起了疑心,不管柳靖远招还是不招,他一定会杀我的,一定会。
我不怕死,真的,我真的不怕死,可是我的清芽,我的烨儿,我的母亲,还有小五,红绫母女,柳靖远,这些人都要跟着我受牵连啊!
我到底要怎么办呢,我到底要怎么办,才能保得住自己不受伤害,才能保得住这些人不受我的牵连?
春竹进来时,一见我满头满脸的冷汗,唬得跳了起来,惊叫道,"娘娘,您怎么一头的汗,可是中暑了么?"
我轻轻摇头,又轻轻点头,继而烦躁道,"你出去,别管我。"
春竹却不听我的,径直将床前柜子打开,取出一个木箱来,道,"娘娘,我给你取些去暑气的油膏儿抹一抹额头罢,您就会觉得舒服些。"
说话间,她将木箱里的瓶瓶罐罐全取了出来,一样样的寻找,我本是要叫她不要找的,目光却突然落在一个夹杂瓶瓶罐罐间的小木匣子上,我深深记得,那个木匣子里,装着石非凡给我的四个小瓶子,瓶子里,有两瓶毒药,两瓶解药。
毒药!
我的心突然就激烈的颤抖起来!
青绫每日都为我上香,祈祷着老天爷保佑我逢凶化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生了效,又或者是柳靖远一直没有招认的缘故,我真的就每天都安然无恙,慕如风一时间并没有将我废黜,也没有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