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咬牙,"皇上那样疼爱烨儿,并不单单因为这是他的儿子,还因为若要让国柞稳定,皇嗣至关重要,这也是皇上迫不及待的将烨儿册立为太子的缘故,如今,他膝下虽有两个皇子,可煊儿明摆着是不得中用的,陈贵人肚子里的那个,前儿听刘太医说,也很是不好,要说国柞唯一,还只是烨儿,朝政初稳,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不允许朝中再有乱子出来,所以,太后就算恨我,想来也不会对烨儿如何?"
"可是娘娘,就算如此,我们到底也是投鼠忌器,今天她或许会因为这个不能对您怎么样,可若是别的妃嫔有孕生子呢,那时皇上健康安好的子嗣就不只是皇太子一个人了啊,"青绫眉头紧拧,明显想得太多。
我叹一口气,点头道,"这也就是我将红绫出宫的日子提至明天的缘故。"
"原来,娘娘是怕太后恼羞成怒下,要阻扰娘娘所做的抉择,从而让娘娘威信扫地?"青绫顿时了然的样子,却不以为然,"娘娘多虑了,那可是皇上下的旨意,本和娘娘无关的,她如何能干涉圣旨呢。"
我苦笑,"苦的是,傅金环入宫的事,皇上圣意不明,万一他并不排斥,我今天做了这样的事,可不是捅了他的马蜂窝?他若一怒之下要撤了这道旨意,那时就悔之晚矣,"说到这儿,我看着青绫,"所以,还是早早儿的让她出了宫,我才能放心了。"
听我这样说,青绫立时便不再说什么了,许久,她指一指桌上的包袱,语气里已经有了哽咽,"娘娘,这个包袱奴婢很眼熟。"
一边早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红绫,此时看着那个包袱,却开了口,"姐姐,这个包袱好像就是去年春上时,皇后娘娘交给咱们的,说若咱们出了宫,这个包袱里的东西是给咱们的,嗯,当时好像还有只箱子什么的,姐姐,你想起来了没有?"
她说得这样清楚明白了,青绫如何能想不起,她看着那包袱愣了愣,就颤着手摸了过去,许久才道,"娘娘,奴婢终于明白了,去年春上皇后死前,您就已经知道了,您以为自己定是活不了的,所以,您这才给奴婢姐妹预备下了一点东西,您那时就已经在给奴婢姐妹留后路的了,"随着说话,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包袱皮是极扑通的暗青色棉布,眼泪洇上去,仿佛花蕊初绽,一点一点的洇散开去。
我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好妹妹,以你待我的那份心,我不过预备了些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呢。"
红绫也哭了起来,我又向她正色道,"红绫妹妹,你出宫后,我母亲就拜托你和你母亲帮着照顾了。"
红绫郑重而拜,"奴婢定当尽心竭力的伺候夫人,不敢有半点懈怠。"
我拉起她来,想说什么,却又到底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叹一口气,我对她们姐妹道,"你们明天分离,不知几时还能相见,嗯,你们自己说说话去吧,我累了,也歇一歇去。"
我说得不错,这场分离相对于青绫姐妹,确实是生离死别的了,姐妹二人早已经泪眼淋漓,也不拘礼,径去后面房里说话去了。
屋子里空泛起来,我这才觉得浑身冰冷,心里只剩下了怕,我深悔自己只顾着逞一时之快,却将自己和太后如此尖锐的对立起来,她到底算是慕如风的母亲,惹怒了她,慕如风那边也不好交代的吧。
而,她今天被我气得那样,这消息定然也早已经传到了慕如风的耳里,慕如风会怎样给我定罪?是忤逆不孝,还是大胆逆上?
可不管是哪一条,于我都算是滔天大罪。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将身子整团的窝在暖炕上,我怕得发抖,我不是夏婉华,我没有父亲可以依靠,而甚至就算是夏婉华,慕如风要杀,还不一样就杀了!
可奇怪的是,不管是当天晚上,还是第二天,慕如风都没有来兴师问罪,而不但慕如风没有来兴师问罪,就连太后那边,也是无声无息,半点动静也没有的。
这一下,让我大惊之后更是大疑,我绝不相信在我那样的忤逆顶撞了太后之后,太后还能好心的放过我?眼前这淡然平静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如此,越是平静,我就越是心惊,然后,小喜子回来告诉我说,初六,傅金环依旧要被以贵妃身份接进宫中。
我想着前日和太后的那场对决,手指在袖子里慢慢的握紧成拳,贵妃的金册上没有皇后印,居然也能被以贵妃身份迎进宫中,我真不知道太后是挑明了要跟我赌这口气,还是全不将祖宗的家法放在眼里?
倒是青绫看得透些,"娘娘请想,她那侄女儿被封贵妃的事已经传得满天下都知道了,若是不进宫,她傅家就成了天下第一大笑话,太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这件事发生,如此,就算您不肯在傅金环的金册上盖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将人接进来再说了。"
我点点头,"你说的不对,她是太后,她无论如何不肯让人看她这个笑话的,"说到这儿,我想了一想,就问,"红绫出宫时,你见是谁来接的天?"
青绫的眼还有些肿,想是在送红绫出宫时哭的,她想了想,道,"是一个年青的公子,赶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奴婢远远瞧着红绫才出神武门口,那个马车的帘子一挑,那公子就出来了,和红绫说了几句话,就带着红绫进了马车了的。"
"想来那就是我哥哥了,我母亲认识红绫,我去信嘱托母亲和哥哥一起来接,你母亲在你们相见之后,我也让龚夫人送她去我母亲那里,从今以后他们四个人在一起,彼此关照,我们也能放心了,"想着红绫终于出了宫,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青绫正端着一碗燕窝轻轻搅动,听了我的话,她点一点头,却问道,"奴婢记得娘娘让红绫带了封信给公子,很紧急的样子,那信上写着什么?"
我回头看她,一字一句,"信上,是让他们即日离开京城,越远越好,并且,不得让龚府知道。"
青绫神色一凛,她顿了一顿,却也不奇怪的样子,只默默点头,将那碗燕窝放到我面前,"娘娘,可以吃了。"
接过碗,我拿银匙舀了一口,想了想,又道,"让小喜子去叫王嬷嬷来。"
"王嬷嬷?"青绫这下不解了,"娘娘不是说,要让她自己来找我们吗?"
我停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来不及等她了,不管她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我也只能试一试了。"
青绫却不肯让我轻举妄动,"娘娘,您可得想好了,如今太后只怕已经在磨刀了,您一但被她抓到什么,立时便是个死无葬身之地,还是谨慎些好。"
我就笑,"她既然在磨刀,我左右逃不掉,只是我答应别人的事,我一定要做到。"
"您是说石先生?"
"正是,我答应了他和墨染,一定要救石非凡出去,如今我处境不妙,就得提早为他们安排,否则过了这几天,只怕接下来,就由不得我了,"想到太后昨日狰狞的面孔,我心里有些不寒而栗,事实上我自己也不明白,当时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顶撞违逆于她。
青绫急了,"娘娘,奴婢就知道,您一定是为了石先生才要冒险,您就不想想,这石先生可是皇上的棋子,您若将石先生送出去,就是跟皇上作对啊,您前头已和太后水火不容了,再激怒了皇上,您,您……,"说到这里,青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就算您不为自己想想,您也得为皇太子想想吧,娘娘……。"
她的话仿佛是针,一根一根直刺进我的肉里,想到若事情失败,慕如风会怎么对我,我怎么不怕,想到我若落了势,被赐了死,烨儿就成了没娘的孩子,我心里又怎么会不痛,可是,可是青绫却不知道,我要送石非凡出去,并不是完全为了那一句承诺,我更是为了要他们的人心,他们已经答应我,一但出宫,会保护我母亲的安全,以石非凡的医术和墨染的武功,有他们在我母亲身边,我才能真正的放心。
因为,我实在不能确定,龚府会不会在他们身上留下眼线,我和龚府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是龚如海老谋深算,当年我之所以肯为他所逼进宫选秀,就是因为我的家人被他掌握的缘故,此时,我又让他帮母亲买屋另住,又是接了小五来掌继家业,他完全能够想得到,我是要让家人脱离他的掌控了的。
如今我的生死在我自己手里,而他龚家满门的生死却在我的身上,他自然会怕我哪一天将他家满门的生死抛到脑后,顾自孤注一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