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这样一想,我就觉得不可能,惩戒责罚或许是有,但是位列三品的人,除了贞妃就只有她一个,而中宫令一定得用三品以上宫妃执掌,这是玄武朝几代的规矩,绝不会改,如此,中宫令定是要交到她手里没错的了。
铁板钉钉,再不能改,除非,新后登位。
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烦闷起来,生产前我在万梅宫中,还能一时不用去面对她,但是生产完了呢,照小喜子说的,她这会子已将矛头指向我了的,待中宫令到她手中后,她如何能放过风头强劲的我?
正想着,小七已领了一位个子小小的小太监进来,那小太监的手上小心的捧着一只碗,石头适时的抬头吩咐,"伺候梅主子喝了,"就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倒仿佛,他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主子般的,我竟是要靠边站了。
那叫十五的就将碗送到我跟前,我本是极厌烦喝这些苦唧唧的汤水的,可是看情形,倒像是不喝不可的,索性就接了过来,几口喝干了后才问,"这是什么?"
十五极恭敬的回,"是安胎药。"
其实我也算到了的,不过是白问一句,于是就摆手让他下去,转头向小七道,"我乏了,要睡儿。"
小七还没说什么,那石头就点起了头,倒似我要睡觉还得他同意似的道,"主子是该歇着了,"说完将书一合,竟转身出去了。
小七就忙进了内室,将床上的被褥打开铺好了,回身来扶我进去,他伸手就要替我解衣服上的扣子,我脸儿一红,忙挡住他,他虽是无根之人,可是在我的心中,到底迈不过那道坎儿去,就道,"叫个宫女来吧。"
只是这句话说的有些没有底气,我分明记得,跟随我的人全都被挡在万梅宫外了的。
可是,难道接下来,就一直得让这些太监来贴身伺候我了么?饮食还罢了,若更衣乃至沐浴时也是他们,就实在吓人了些。
小七果然道,"主子,万梅宫中只有太监的。"
我默然无语,顿了顿才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他倒也不勉强我,放下金钩,拉下帷幔,就垂了头退了出去。
直到门关上了,我这才坐了下来,说是要睡,倒先发了阵呆,这万梅宫除了慕如风和太后,谁也没有进来过,我来这里却是第三次了,并且,这次还将在这里长住,不用说,满宫妃嫔又势必恨得肠子都断了几根的。、
只是除了静夫人以外,别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动静,是有自知之明也不一定,到底,她们无宠又无位份,就算是和我争,皇帝的心亦不会偏向她们几分,落不到好处她们自然不会冒险,也难怪只有静夫人明里暗里的向我处处挑衅了。
想到方才静夫人窝囊狼狈的样子,我就忍不住要笑,她大约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皇帝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居然无端的会来帮我,而她本打算以身份规矩给我下马威的,竟自己闹得下不来台,不知道午夜睡醒时,她会不会缝了小人拿针来扎我呢?
一时想到这个,我就又想起当日藏进我屋子里的那个布偶来,那个东西到底是谁放的呢?手脚竟然是那样的利索,又并告到了太后跟前,我当时想到会是如昭仪,可是此时如昭仪和皇后都死了,只剩了一个病怏怏的贞妃,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和她有没有关系的。
从进宫以来,我不止一次的被人下手,从最初的梅蕊中掺毒,到后来的魇胜巫蛊,可是直到今天,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不但是我,包括贞妃所中的红花,到她的除夕夜中毒,还有那碗本该是如昭仪喝的燕窝,一桩桩,一件件,直至今日也没有查出个眉目来,贞妃中的红花,皇后和如昭仪互相的推,亦终究没有真凭实据,随着她们的死,全都成了谜?
其实她们谁害的谁,我压根儿就没有兴趣知道,我只希望这些尔虞我诈的事,不要牵扯到我的身上来,不过,不管当日是谁想要害我,我现在已经住进了万梅宫,用石头的话说,也算是应该放心了。
可是我真的可以放心吗,方才带着讥笑的那句话,虽是要为难石头,却也正是我心中疑惑的,满宫嫔妃,有孕的人并不是没有,可是为什么,竟一个都没有生得下来?
然而我很快就又释然,这个问题其实压根儿不用问,宫妃之间互相倾轧算计,当面姐姐妹妹的极亲热着,背地里却咬紧银牙想尽办法给有孕的好姐妹送落胎的好东西,皇后和贞妃又那样的强势,谁能逃得过呢?
就如现在的我,纵然皇后和如昭仪都死了,贞妃也早成了没脚蟹,不还是一样的遭人算计我。
如此,屡次失子的慕如风,这次将我挪进万梅宫里,其实也是一种无奈了。
靠在锦枕上,我脑子里乱哄哄的这样想了一阵,眼皮子就沉了起来,于是胡乱的将身上衣服一脱,好在天儿热,穿的衣服极薄的,不过三两下,就只着了贴身的亵衣,躺在了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势空远的缘故,相比于清柳苑,万梅宫竟凉快许多的样子,我不过一会儿,就沉入了黑甜梦乡。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只觉得鼻翼间酥酥的痒,无意识的拿手揉了几次也未见效,睁开眼时,却是慕如风正拈着我散乱在枕上的发丝在我的鼻子上来回的轻扫着,我嘤咛一声,就含糊着不依的叫起来,"唔,皇上……。"
他笑得眉毛弯弯,两只眼睛仿佛是天上最亮的星,"云雾,你醒了?"
我"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着鼻音的问,"皇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捏一捏我的鼻子,"你还没睡醒罢,听你这声音就是还没有醒觉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有些没好气起来,知道我还没有睡好,你做什么还要来闹我?
只是这样的话哪里敢说出口,只得向他跟前腻了腻,"臣妾到了这里,心里顿时竟静了许多,一时就睡得这样沉了,皇上回来了都不知道。"
他点点头,关切的问,"你肚子里觉得怎么样,之前石头命人去回我,道给你服了药,已经无碍了的。"
石头真的没有将我假装肚痛的事告诉他。
好像早就猜到他会这样做的,但是,到他真的这样做时,我还是觉得意外,竟然连他也这样帮我了,是我太有人缘了,还是我命好运气好?
"云雾,你在想什么?"见我久久不说话,慕如风伸手拧了拧我的鼻子。
"呃,"我一惊回神,忙道,"臣妾服了药,已经觉得好多了,只是臣妾有些惶恐,其实今天并不能怪静娘娘的,臣妾位份低她许多,见了她自然要行礼请安,只是咱们玄武朝的规矩,就算臣妾有了身孕,亦不能持宠而骄,失了自己的本分才是。"
说到这儿,我轻轻一牵慕如风的袖子,"皇上,您没有惩戒她罢,静娘娘不是有意的。"
慕如风很明显诧异的看了看我,他停了一停,才道,"你是要朕别惩戒她么?"
我轻轻点头,满脸的无害,"也是臣妾自己没有注意的,加上此时也没有什么不好,皇上已经贬了那个宫女,静娘娘那边,想来也已经得了教训了,以后定不会敢了的,就算了吧。"
他突然轻轻的一笑的样子,眼里不知道是隐忧还是什么,就那么瞟了我一眼,道,"你……。"
却只是一个字,就再也不说下去了。
他不再说话,我一时倒不好再说什么,也就住了口,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心跳一声一声,沉稳有力,我心里渐渐安定,其实那静夫人受不受惩戒,我本不在意,在她将小喜子弄去之前,我压根儿就没有将她放在心里过,她好不好,也都只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我此时想知道的,就是今天的事,会不会传到太后那里,太后会不会重新考虑让她执掌中宫令的事,又或者,索性就给慕如风重新立后,新后纵是一样会因为我有孩子而忌惮我,但是再怎么着,她也不会才进宫就对我下手。
只是这样想着,自己就觉得好笑起来,大约有身孕的人,心境真的就是不能沉稳的,不过一会儿功夫,我的心思竟能转得这样多了。
慕如风听见我笑,倒奇怪了,托起我的下颚问,"你笑什么?"
我不好跟他说这些,只好信口扯谎,"臣妾是想着,咱们的清芽儿公主出世后,会是怎样的娇甜可爱?"
"公主?"他皱了皱眉,大掌随即落到我的小腹上,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孕了,我的小腹已经微微的凸起,他轻轻的婆娑着,"是皇子。"
"呃,"我分明记得上一次我说会是公主时,他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甚至还道若是公主,就起小名叫做清芽,可是他此时怎么又是第一次那般的表情,森冷阴霾,丝毫不见半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