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自然只是吓吓她,不想她白为这无妄的事去操心,可是她听了我这话后,却连抽泣声也住了,将身子跪得更低了的道,"奴婢知道凡事不可强为,但是报仇之事,青绫绝不会忘,奴婢只是想着,或许哪天时机成熟了,或是将此事在皇上面前露一露,或是用个别的法子让那老七王爷知道了,也不是不可以。"
我却忍不住要笑了起来,"青绫,你向来沉稳机智,如今看来也是假的,老七王爷知道了又能怎的,他能对自己的小舅子下手么,他……?"
说到这儿,我突然一顿,心里瞬间有什么如电光火石般的一闪,看着青绫,我一时竟怔了起来。
青绫察觉到我的异样,不觉抬头,"主子?"
我心里逐渐清明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意,只问她,"那个无耻之徒,他,多大年纪了?"
青绫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问,想了想道,"据说,当年就有四十左右了,现在怎么的,也得有四十五六了吧?"
"四十五六?"我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浓,"你说过,做老七王爷侧妃的,是他的姐姐?"
"是的。"
我伸手拉起她,命她在我跟前的小杌子上坐下了,笑意吟吟的继续问,"她可有生养?"
"好像有的,据说是两位郡主,一位夭折了,一位嫁了郡马后,也已经有了儿女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青绫也不确定。
"嗯,这个且先不管,我只想着,他的年纪都有四十多了,那嫁老七王的侧妃既然是他的姐姐,年纪自然比他更大,早已经是人老花残了,老七王府中年轻美丽的姬妾无数,想来,这样的女人也早已经被老七王给扔到了脑瓜子后面的了,她又不是正妃,和门楣家风无干的,好不好的老七王也不会放在心上,纵然生过几个孩子,若是儿子还好,倘若生的只是女儿,在老七王府中也只能是保得自身得个终老而已,如何能令老七王肯不顾自家声名,为她那个无耻卑劣的弟弟出头呢?"
青绫的眼里慢慢亮了起来,"主子的意思是……?"
我却拿起她刚撂下的梳子,回身对着铜镜慢条斯理的梳着,淡然道,"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什么也没有说……"
她又愣了会儿,才突然又跪了下来,俯身道,"奴婢谢主子。"
我任由她谢,也不阻止,其实这件事,我心里半点把握都没有的,想我就算真的受宠也只是在宫里,老七王那边我怎么也够不着手,之所以说得头头是道,不过是看着青绫着急,给她个念想而已。
看着青绫欢喜的样子,我心下暗自惭愧,又想起一句话来,事不关已,关已则乱!
青绫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事到自己头上时,居然也是如此的看不穿的。
让青绫给我挽个简单的马尾髻,用那支珐琅步摇别了,就坐在暖炕上随便喝了碗粥,便看起书来,青绫担心,道,"主子身子还没有好,怎么就看起书来,小心伤了眼睛。"
我也不理,其实只有我知道,这本书在我手里只是装装样子,在经历了那许多事后,我哪里还能看得进什么书去,脑子里走马奔腾的,只是万梅园里的经过。
我记得在我僵了身子不能动弹时,慕如风曾经说过,他那个万梅园只是为了掩藏那个叫石头的?
而那石头和他说话,分明亦是极随意的,完全没有皇帝和奴才间的恭谨严苛,这位石头,是什么人?
还有,在我打算开窗时,小七一再制止,这又是为什么?
万梅园里闲人勿进,自然不是怕我被人看见的罢。
前想后想想不明白,头却疼了起来,丢开书揉着额角,我正想着那红丸到底伤身,竟让我没有一点精神时,就见红绫进来回道,"主子,刘小主来了。"
刘如意,我忙吩咐,"快请。"
刘如意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服,头上身上妆扮得极素雅的进来,她待行礼,我自然是不让的,忙命青绫扶起来,又叫她到炕沿上来坐,笑道,"听红绫说,外面还在飘着雪星子,妹妹怎么不在自己屋子里歇着,大冷的天儿上我这里来。"
刘如意来到身前,她却不坐,只将眼前后左右的打量着我,直到见我果然无恙了,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用帕子一捂嘴,眼里就滴下泪来。
"妹妹这是做什么?"我不防她这样,一下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青绫见机快,忙拉她坐下了,又拿绢子给她拭了泪,这才道,"小主是为我家主子前儿中毒的事担忧么,我家主子现已没事了呢,小主就别担心了。"
刘如意吸了吸鼻子,抽泣的道,"听到说姐姐中了毒,我吓得什么似的,江贵人倒在背后笑,说主子终于遭了多管闲事的后果了,那次为镯子的事,她恨主子您着呢,我又不敢跟她争,只得在屋子里担心的念佛,忽又听说姐姐无恙了,皇后娘娘更向皇上请封姐姐为贵嫔,我心里欢喜,来瞧姐姐时,门口的小太监说,姐姐身子软一时不能见客,直等到今天又来,才得进来瞧瞧姐姐。"
她说了一大通,我将红绫才端上来的茶往她跟前推了推,"我自己不小心遭了罪,倒叫妹妹如此忧心,是我的不是了。"
她见我如此客气,倒有些僵,"这,姐姐你……?"
青绫朝我看了一眼,随即向刘如意笑道,"我家主子是见自己累得小主烦心费力,她心下不安呢。"
刘如意这才释然,她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如今亲眼看见姐姐无恙了,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只是姐姐要小心,姐姐中毒的消息传出后,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欢喜着呢,这会子见姐姐不但没事,更又连进两级,只怕肠子都呕断的也有呢。"
我点头,"在这后宫里住着,升也好,降也罢,有些事左右都逃不过的,随他去吧。"
刘如意见我言语淡然,她也不好再接着说什么,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就笑道,"好茶,若妹妹没有猜错,这是浙江长兴的湖洲紫笋,嗯,只遗憾口味陈了些,也怪道呢,才过了年,茶树都还没有发芽呢,哪里就有新茶出来了呢。"
不待我开口,青绫就笑了,"小主好尖的口舌,正是呢。"
我也奇怪,"妹妹怎么认得,都说这个茶每年只能采到极少的一点,从来都是只供宫里用,你……?"
看着刘如意,我不觉得以她无宠的身份,慕如风会赐这个茶给她,要说在宫外的时候,就更不可能了。
刘如意放下茶碗笑道,"这个茶虽精贵稀少,可若说完全的到不了外人的嘴里,却也是哄人的,我父亲在放江西的道台前,是在浙江长兴做的官,每年这个茶下来,打着为皇上试尝的幌子,家里也能得个一小罐的。"
说到这里,她又将那茶碗端起轻抿一口,叹道,"往事仿佛还是眼前,却已经是千山万水,再难回去的了。"
她这一叹,不由带得我也伤感起来,默然无语一阵后,就叫来红绫将这个茶包一包来送给刘如意,道,"皇上大约是因我屡次遭厄,就额外的怜惜了些,他说我是扬州人,这个茶出的地儿因离我家乡近,想来对口味些,就赏了我几两,妹妹不嫌茶是陈的,就带些回去赏下面的奴才罢。"
刘如意很不好意思的,"姐姐这样说,倒叫我羞了,谁不知道这个茶就是宫里也没有几个人能有呢,托姐姐的福,能让我又尝到以前在家里时吃到的东西,亦算是慰了我思念父母的心了,如意不知该怎么谢姐姐才是。"
我不过是笑,她收好茶,又说了一会儿话,也就告了辞。
待她去了,我的脸才渐渐的冷下来,让红绫去唤来小喜子吩咐,"以后刘小主再来,就说我身上不好,整日的睡着谁也不能见。"
小喜子是极伶俐的,我的话他向来领悟得很好,当下嘎嘣脆的应了,我却又不急着叫他出去,拧着眉想了半天,才又问,"王嬷嬷来过没有?"
"能不来么?"一听我问她,小喜子就不屑的直撇嘴,"前些时虽然也来,却是不多的,只昨儿皇上下旨晋升主子为贵嫔后,她从下午晌到今儿早上,都来了八趟了,"小喜子边说边夸张的做了个手势。
我不觉笑了,"小猴儿,她哪里能来那么多次,扯你的慌吧。"
小喜子也笑了,"奴才不就想讨主子您一乐嘛,说八趟是夸张了些,可是三两趟,却是有的。"
"她说什么没有?"我低头抚着我玉色莹润的指甲,我的指甲一向生得好看,只是之前在龚府里做下人,一手指甲哪里能留,直到龚老爷着意让我替代小姐进京来进选时,我才又开始留上了,半年下来,虽没有别人的长,倒也如笋尖般的喜人。
小喜子道,"她并没有说什么,只说要来恭喜主子,奴才告诉她,皇上下旨要让主子静养,满宫的主子娘娘们凭她是谁都不能见主子的,她一个嬷嬷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搅扰主子的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