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什么?"慕如风很紧张的问。
那声音只道,"请皇上保重龙体,不要再以柳主子为念了。"
只这一句话,慕如风就惊恸之极的抓住我的手,带着哭声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子?爱妃……"
边上就有一堆人来劝,"皇上,皇上保重龙体啊。"
那老者的话听在我的耳边,直仿佛炸雷般的,我虽然不能动弹睁眼,心里却是清明如镜,努力的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这件事有太多的不可思议,这个药到底是什么药?慕如风到底要干什么?
而我,难道真的已经不中用了么?
这样想着,我分明觉得眼角有温热的水意慢慢的下来,娘,龙井,我若今日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们会不会知道?若龚老爷知道我已经死了,他又会怎么对待你们?
就听小七的声音叫了起来,"皇上快看,柳主子流泪了,柳主子在流泪呢。"
慕如风的声音又惊又喜,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道,"姜怀安,柳容华在流泪,她明明还有知觉,你怎么能说她不行了呢?"
那叫姜怀安的语气却是不敢置信的,"皇上息怒,容臣再给容华主子请个脉看看。"
"哼,"慕如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若柳容华有个三长两短,姜怀安,你太医院院首之职就别想保得住了,朕还要你的脑袋。"
姜怀安极惶恐的应着,我的手被谁又从被子里轻轻托了出来,两根干枯的手指的在我的脉搏上搭了许久,那姜怀安的语气依旧透着忐忑为难,"皇上,柳容华脉息薄弱,心中只得一口气吊着,臣,臣有一昧家传之方,乃是先祖毕生所研之果,擅能强人心脉,护人精气,若要救得柳容华,看来也只有此方了。"
慕如风怒道,"怎么此时才说?"
那姜怀安道,"回皇上的话,非是臣不说,而是这个方子药性凶猛,一帖药下去,人若不活,就一定得死,所以,臣这才……"
"好了,"他的话被慕如风打断,"快去煎药,"说话间,我的手被一只极暖的大手握住,他凑到我耳边,语气无比的温柔眷恋,"明月,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朕也不会放弃。"
他的话情真意切,我心中一荡,就觉得一股热浪自心头蹿进眼眶,眼角的水意更是大颗滚热的落了下来,应该是他的手指,轻轻自我的脸上划过,"明月,明月你听得见朕说话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声音如此殷切,我眼角的泪更加的汹涌,我发疯的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他给我吃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我更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奈何我的身子却像是朽腐已久的木头,在死海无尽的深处已经沉浸了万年,纵然我拼了命,却也是丝毫不得动弹,我突然还发现,就连我的呼吸,也是轻不可闻的了。
若现在有谁说我是一个死人,不会有人不相信。
想着慕如风对我时冷时热的态度,我突然就好像找到了解释,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圈套,显然慕如风就是设这个圈套的人,他一步一步的将我引领进来,顺利的让我成为了一个活死人。
可是作为一个帝王,我之于他,实在是如蝼蚁般的渺小轻微,他若要将我如何,也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劲儿罢?
又或者说,他为什么要绕这样大的圈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这样将我变成一个活死人,却又做出这个情真意切的样子来,是要给谁看?
正在脑子里飞速转动也想不明白时,我的鼻翼间突然飘进一股清淡的檀香味,有衣服袍袖的悉悉索索声,就见一个女子威严的声音道,"皇帝,柳容华还没有醒么?"
太后!
我心下又是一惊,她怎么来了?
心里正扑通乱跳着,就听慕如风叫了一声,"母后,"就似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我心下又是一跳,难道,慕如风做这一切,竟是为给太后看的不成?
太后似极轻的惋惜了一声,"这个孩子也着实命苦,进宫才几个月,这已是第三次中毒了。"
慕如风道,"这一次,她是替朕受的这一着呵。"
太后的语气陡的严厉,"皇帝登基已久,天下早如磐石般安定,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是不死心,敢对皇帝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说到这儿,太后的声音变得急切,"皇帝,你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再姑息下去,养虎日久必为患,那时苦的就是黎民百姓了。"
却不见慕如风接话,倒有细碎的脚步声在我身边来回走动,忽的一停,慕如风开了口,"母后,儿子觉得,这件事未必就是三哥做的。"
太后顿时怒了,"你还护着他,你当他是哥哥,他心里未必拿你当弟弟。"
"母后。"
"行了,"太后打断他,"这件事,就交给母后去解决。"
话音伴着脚步声,瞬间已到了门口,随即,屋子里静了起来,不知道是有人在只是不敢说话,还是已经全退了出去,静得能让我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正疑惑着,突然就听一阵长笑,原来慕如风还在我身边,就听他边笑边道,"石头,你的药效果真不错,连姜怀安那个老圣手居然都给瞒过去了,哈哈,哈哈哈……"
石头的声音依旧平和,"谢皇上的夸奖,奴才不过是些小伎俩而已,姜院首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形,一时不察才着了奴才的道儿了。"
"哈哈哈,石头啊石头,你说朕该怎么说你才好呢,明明你的医术胜过太医院里的每一个人,却非要躲在万梅园里当个小太监,外人都只道是朕爱清静,才不许人进万梅园打搅,却不知道朕只是为了藏你这一个转世再生的华佗,哈哈……,"慕如风笑得极愉悦。
他将我变成这样,果然只是为了演戏给太后看,而中间更牵涉到了皇权纷争,他口中的三哥,天下无人不知,名叫慕如雷,他本该排行第五,只是上面有两个哥哥夭折以后,他就成了排行第三的,他文韬武略样样俱全,为人英勇有谋,宽厚有道,先帝在时极是喜爱,有意要将皇位传授于他,奈何他生母地位卑微,而玄武王朝第一代开国君主亦早有国训,皇储之位,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当朝皇后虽然未生有子,然而位份仅在她之下的德妃难产而去后,遗下一子名正言顺的收在了她的膝下,亦算得是嫡子了,如此,不管是立嫡还是立长,纵然先帝有意相传,到底还是数不到他。
慕如雷却极不甘心,他认定自己才是治国平天下的天之骄子,在慕如风被封为太子以后,他明里暗里的倨傲不服,慕如风当太子的期间,亦屡次遭遇惊险,虽然没有证据,然所知之人,无不心中有数,知道这定是出自慕如雷之手。
然而彼时慕如雷无论是权势还是手段,都是皇子中最强悍的,朝中为官者,谁不是圆滑之人,慕如风虽为太子,实则朝不保夕,更加上慕如雷陷害慕如风的事也没有留下证据,表面上又惯会做人,面对太子时,毕恭毕敬亲热有加,丝毫找不出破绽来,是以大家虽然心中有数,却是谁也不肯出来为慕如风说一句的。
而当时皇后的父亲乃是开国元老,并手握重兵,加上皇后的弟弟又镇守边陲,于内于外都颇有分量,有他们护着慕如风,慕如雷亦多少有些忌惮,就这样明争暗斗的过了两年,先帝出外狩猎时,一不小心摔落马下,还没有回到宫中就晏了驾,皇后的父亲当即在先帝的灵前拥立了慕如风,等慕如雷闻讯赶来时,木已成舟了。
慕如雷再如何咬牙,到底不敢顶着个叛臣贼子的名明目张胆的造反,再加上力挺慕如风的国丈也不是吃素的,只得忍气吞声,将这个事实认了。
慕如风登基后,自然就是铲除异己,笼络朝臣,树立自己的势力范围,而慕如雷此时名不正言不顺,又有老国丈名正言顺的压制着他,慢慢的,他手中的权势被削弱得所剩无几,慕如风终于坐稳了龙庭。
然而,就在满朝文武都以为慕如风定要老账新算,会杀掉慕如雷时,慕如风却做了出人意料的一件事,他并没有杀掉慕如雷,只是将这个三哥远远的打发去了封地,做了个闲散王爷。
这件事被太后知道后,太后暴跳如雷,她怎么也不信慕如雷会自甘平淡屈于人下,在慕如雷的权势逐渐薄弱后,太后一再要慕如风找茬杀了慕如雷,可是慕如风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死活不肯,太后无奈之下,只得要慕如风无论如何不得放慕如雷离了京城,只有将这个人软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