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殿位于皇宫一处比较偏的地方,是赵长依母亲开元公主未出阁时的寝宫。当年她父亲赵瑾和谋反失败被诛杀时,她曾跟着母亲开元公主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如今隔着十余年再回到这里,并不觉得陌生。
谢衡之也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样子也很随意,大摇大摆的。
赵长依心里有事,做不到他这般淡定,把几个皇上派过来服侍的人赶了出去,她扯住他的袖子追问他:“阿衡,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所谓开元公主用连缀长公主为她向皇上求个恩典,肯定是谢衡之安排青菱这般说的。只是,就连她都不知道,她的外祖母连缀长公主与皇上之间有过这个约定,谢衡之又是怎么知道的?
刚刚谢衡之和皇上单独密谈之后,便答应皇上替他出征。
可是,她虽然不理朝政,更不关心时事,却也知道,皇上和皇太孙程昱所谓的让谢衡之带着出征的谢家军,早就已经名符其实。当年谢老将军战死沙场的时候,皇上趁机削弱了谢家军,如今十余年过去,谢家军不过就是个名号。
让谢衡之带谢家军出征,往好听了说,便是谢衡之带着个谢家军的名号,说不好听了如今还在谢家军任职的,都是老弱残兵,战斗力根本不堪一击。
而且,皇太孙程昱还特意提出了,不出粮草兵马,难道要谢衡之空手套白狼?
她自然知道谢衡之和笛林应该是有些实力的,只是为了瑞国出征,先不说谢衡之会不会用这些隐藏的实力,单说笛林会不会允许谢衡之这么做。
无论如何,她都要问个明白。
“长依,不用担心我。开元公主为你求的这个恩典,你要在皇上还活着的时候好生利用。至于程昱这个威胁你暂且不用担心,我已经跟皇上做了一笔交易,程昱会随我一起出征。”
说这些话的时候,谢衡之的眼神并没有跟赵长依的眼神有交流,像是例行公事一般,不带任何感情。
赵长依被他这态度弄得气结,生硬的扯过他的头,硬逼着他跟自己对视,态度强硬的质问:“谢衡之,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这些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长依,你什么时候能真正长大?!”他不由的叹了口气,算不上失望,却是忧心,伸手将眼前这个娇小可人的姑娘抱进怀里,感觉她的骨架那般小,却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被他搂在怀里,赵长依顺势环住了他的腰,整个人放心的靠在他的胸前,却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感叹。
其实,她觉得,从小到大,她一向比同龄人要懂事成熟的多,只是遇到谢衡之之后,她却变得懒惰了很多,很多事不愿意去想,很依赖这个人。
谢衡之却说:“长依,现在各国局势混乱,你当早为自己做打算。我此次出征,这边的局势便是顾不上的,你又被变相软禁在皇宫里,更是诸多的不变。”
“你的意思,是我当在此期间寻个靠山?”他一点,她就懂。只是,这偌大的皇宫里,最好的靠山莫过于当今的皇上。
她摇了摇头:“皇外祖父向来对我顾忌颇多,不怎么喜欢我。小时候因着估计我是谋反驸马赵瑾和的女儿让我随母远嫁,又用我牵制你们谢家,长大后更是为了顾忌我的身份,恨不得我嫁给太子舅舅才能安了他的心,直到我嫁给你的衣冠冢,他才算是真正的放了心。如今又发现你没死,更是将我软禁,我该怎么用他做靠山?再说,我又是从小在封国长大的,他不可能对我放心的。”
“很多事情你分析的很明白,却忽略了一点。”
“我忽略了什么?”
“自己想!”他一扔下一句话的,倒是转头去了旁侧倒了一杯冷茶,一口灌了下去。
这茶是先前分配过来的宫女准备好的,见到凉了也没有给换,可见赵长依住在观澜殿的前路多坎坷。
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你别喝那凉茶,伤身子。”说完,就要唤青菱去重沏一壶茶。
谢衡之把着空了的茶杯,歪着头,故意讽刺她:“今日怠慢你的是一壶茶,明日怠慢你的,便是一条命。”
她也憋了一肚子气,如今更是生气,但好在理智还在,知道谢衡之这是要点醒自己。想了想,她没有底气道:“皇外祖父年纪大了,我又是孙辈,在他面前唯独这年纪小可以惹得他怜爱。”说着说着,她似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让我在皇外祖父面前撒娇卖好博同情博可怜?”
“聪明!”谢衡之直接轻拍了她的头顶,笑道:“孺子还算可教也!不过,你不需要装可怜,只需要做个乖巧讨喜的外孙女就好了。”
“乖巧的外孙女?是因为亲情?”说到这里,赵长依不可能不懂了。分析瑞国呈帝身边亲缘状况,赵长依发现,谢衡之所说的确可行。
封国呈帝原本家族子嗣单薄,后来自己又尚了前朝连缀长公主,加上谋反登基至今,不过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如今儿子荒诞昏庸,女儿改嫁它国,长孙虎视眈眈,居心叵测,至于那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他虽然怜爱,却因为自身生病,也不好养在身边。如此一来,赵长依要是借着这时候打出亲情牌,不见得一定会成功或为所欲为,但绝对能让呈帝对她心软上几分。
只是,这行动起来却是有些困难的:“阿衡,这倒是个好方法。不过,你的死而复生和我的故意欺瞒,皇外祖父会对我放心吗?”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谢衡之倒是寻了个地方,衣摆一撩,直接坐了下去:“我乃谢家将门后人,他都敢用我,你不觉得此刻他其实是无能为力的?”
“阿衡……”赵长依知道,谢衡之这话的意思乃是指呈帝的命,大概已经撑不过多久了。只是,现在两人是在皇宫之内,到处都是皇帝的人,但凡说错一句,脑袋就是会立刻落地的,何况两人的身份一直都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衡之却笑了:“长依,我说过,我和笛林安插了很多人,至少此时此刻,我不会让你孤立无援的。”他拍了拍手,进来了几个小太监,瞧那穿着样式,应该在宫里的位置不算高但也不算太低,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他们几个各个都哈着腰鞠着背,样子恭恭敬敬的,让人看着到有些欢喜。
“这几位是伺候观澜殿的,长公主殿下,该用便用。”谢衡之没明说,但意思赵长依已经懂了。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谢衡之或者和皇太孙程昱之间相差的实力实在是太大了。别说她至今都没有培养出自己忠心的势力,单说最信任的青菱被假扮半年有余,她竟然丝毫无察觉,简直应了爹爹沈无量的那句骂沈淘宝的话:“你真是笨得人神共愤了!”
谢衡之看她那又皱眉又噘嘴又纠结的百变表情,立即明白她那脑子里定是在反省自己多日以来的愚蠢,不自觉的便嘴角扯出了笑意。
赵长依见他那笑容,更加的郁闷,板着脸让那几个得用的小太监下去了,顺便交代了几句,观澜殿里不服管的都好生教训一番。
那些人退下去之后,赵长依拎着公主朝服的裙摆,直接朝着谢衡之扑了过去,倚着他的胸前,双手虚掐住他的脖颈,故作威胁:“你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提示的那些我会好生计谋和改正的,但你倒是要老实交代,和我皇外祖父究竟密探了什么?!这一次,别想着蒙混过关了?”
谢衡之但笑不语,见那神色,是铁定主意不准备告诉赵长依的。
赵长依气结,咬牙切齿追问:“这次出征,你可有好对策?带着我那狐狸般的表哥,于你有何好处?”在她的印象里,谢衡之要不便是不出手,要是出手,绝对是有阴谋的,只是她脑子笨,思来想去,至今也没弄明白谢衡之跟呈帝要求带着程昱出征是为了何事。
“颓废已久的谢家军除了空有十年前的名号,并无他物,程昱无论如何,都是皇室的皇太孙,代表着皇室,带着皇室的人出征,有些事也不需要我来动手准备了。”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因为程昱此人阴险狠毒,而且颇有手段,如果这短时间留在皇宫里,赵长依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自然,这些话,谢衡之并没有告诉赵长依,以免她又开始胡思乱想的担忧。
其实,他真害怕有朝一日自己死了,而赵长依却还是这般天真未长大的模样。
毕竟,这个姑娘身体里留着两朝皇室的血,不可能平庸的,他也相信,自己爱着的姑娘,必定不是个平庸的。
只是,千万的担心都抵不过皇命,雷霆雨露,均是皇恩,谢衡之挂帅出征,讨伐乱贼,只留下赵长依独自一个人守着偌大的一个观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