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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相信希望

汶川大地震中,她被废墟掩埋了74小时后奇迹生还。

地震来得太突然了,当时,吃完午饭后的她准备去洗澡,她拿起一套换穿的衣裤后,转身去卫生间拿洗澡用品,刚刚推开卫生间的门,房屋突然猛烈摇晃起来,她心中一惊,立刻意识到地震了!她本能地向楼下冲去。她居住的房子是一幢5层的大楼,她所住的房间在三层。尽管她用最快的速度拼命地往楼下跑,但刚跑到一楼,大楼轰然倒塌。刹那间,她的意识一片空白。几分钟后,她被刺鼻的尘烟呛醒,眼前一片漆黑,自己仰躺着,右手和右脚被什么硬物压着,动不了。她尝试着抬头,脑袋碰到一个硬物。她伸出能动的左手四处探摸,但手掌能够触及的地方全是坚硬的砖石。她侧耳倾听着,周围除了嗡嗡的微响,再没有任何声音……

她叫乐刘惠,22岁,都江堰荷花池人。汶川大地震中,她被5层楼坍塌而成的废墟掩埋。

黑暗、饥渴、寒冷……在我的理解中,那生死一线的七十几个小时,她一定满怀恐惧和绝望。但她的表现却让我十分震惊,她猜测着自己距离废墟之外有多远,猜测着地震带来的破坏有多大,猜测着自己多久之后才能获救……所有的猜测中,从没有想过不能获救。

她回想着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一些大灾难发生后,解放军官兵抢险救灾的情景,想象着解放军正在赶来救她。突然,她听见旁边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救我!快救我!”她听出呼救的是自己的一位女同事。危难时,居然还能有一个伴,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她仿佛找到了一个支柱,立刻对同事说道:“别怕,我也在这里!”同事听出了她的声音,有些痛苦的告诉她,身体被楼板压住了,动不了。她想爬过去拉住同事的手,可因为她也被压着,尝试了几下,都没能动弹。她对同事说道:“坚持下,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同事有些恐慌的说道:“我怕。”

她侧耳倾听着,试图听到人说话或走动的声音,然而,回应的只有无边的沉寂,连最初那轻微的嗡嗡声都消失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比想象的要凶险。突然,她想起自己的手机在裤子口袋里,仿佛一下看到了救命灯火,兴奋的对同事说道:“我有手机,我打电话求救,别怕……”

手机在她的右侧裤兜里,因为右手被压着动不了,她将左手伸进裤兜里,虽然只能伸进去几根手指,但已经足够了,她一点点将手机掏出,借着手机的荧光,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上压着一块巨大的水泥板,身边是一块块瓦砾,她被困在一个由坍塌楼板形成的三角形狭小空间里。

拨打110电话,没有蜂音,又拨打朋友亲人的电话,也没有蜂音,胡乱拨打了一个号码,仍旧没有蜂音……她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她不甘心这刚刚燃亮的希望火焰熄灭了,但她很快就弄清楚了:手机没有信号。

她进一步意识到,不是她被埋的太深,就是整座小城都成了废墟。

她的心一沉。这时,同事问她:“怎么还不打电话啊?”她稳定了一下情绪,轻描淡写地说道:“手机砸坏了,没事,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同事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她不停地唤叫着,起初,同事还能回应她,但没多久,同事不再说话,最后,连呻吟声也没有了。她又大声唤叫了几声,但同事没有丝毫反应。她意识到,同事一定昏迷或者死去了。死亡居然如此之近,泪水悄然滑出她的眼眶,她意识到,自己也处于死亡的威胁之中,可能随时死去,恐惧漫上她的心头。突然,她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不,我不能死!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一定要活着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望,以及瞬间树立起来的信念给她带来一股力量,她开始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解放军一定会来救我,我会活着出去!

冷静分析了自己的处境后,当她意识到时间长了,被压着的右手和右腿会给她带来危险后,她决定搬走那些砖石。

因为砖石在水泥板和她的右手右脚之间挤得很紧,她又不清楚搬走砖石会不会产生更凶险的变化。她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松动一块砖头。最初,砖头是纹丝不动的,但她并没有泄气,继续上下左右地找寻可能的缝隙。砖头终于有一点松动了,她停了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不能太用力,要尽量保持体力。歇息了一会儿后,她又开始松动起那块砖头。大约几十分钟后,砖头终于搬下来。

完成了“不可能”的事情,让她十分兴奋。她告诉自己:只要相信能行,并努力,一定可以做到。一块、两块……她终于搬完了所有压在右手和右脚上的那些砖石,手脚都能动了,轻松了许多。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整整用了5个小时。她告诉自己离死又远了一步,离生又近了一步。

希望在心底的渐渐生长,使她对死亡的恐惧越来越浅淡。

她说着,语气镇定,平和,从容,仿佛在说着他人的故事。悄然间有一种力量,从她的身上向我蔓延而来,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孩子,是任何灾难都无法打垮的。

歇息了一会儿,她又开始一块块移动压在身下的砖块。移动很吃力,但很顺利,没多久,她就将压在身下的砖块瓦砾都移开了,躺在那里舒服了许多。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她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她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她判断一定是晚上了。她意识到,需要保暖,这样才能保持能量。她逃跑时抱着的那套衣裤还在怀里,她开始尝试将衣裤穿上。因为空间太狭小,费了很大的力气,反复了多次,用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终于穿上了衣裤。

寒冷渐渐散去,她意识到,一定又到了白天,她开始努力倾听着,但时间一点点过去,却一直没有传来营救的声音。而饥饿感越来越重的袭来,嗓子眼也仿佛有火在烧一般。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不知道何时会有人来营救,恐惧感再次袭来,她想呼喊救命,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又立刻被否定了,她提醒着自己:“不能喊,那会消耗更多体力。要相信,一定会有人来营救的。”

她开始强迫自己睡觉。她觉得,睡着了,不仅可以保持体能,还能够躲避开饥饿、焦渴,以及恐惧。努力了一次又一次,她终于睡着了,并且睡得很踏实。

世界彻底沉静下来。

在那样凶险的境况下,还能够冷静地提醒自己该如何应对,并酣睡得很踏实,让我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多了一份钦佩。她说,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间醒来的,但她记得是被一阵隆隆响声惊醒的。

当时她不知道,地震发生的当天晚上,她的家人就赶来营救她。然而,由于这幢5层楼房已经垮塌得不足3层楼高,楼板密集地压着,她的母亲和15岁的弟弟在废墟不停用双手一直刨到13日天亮,但他们的双手太微小了。大批营救人员赶来时,已经是地震发生整整3天后,当挖掘机小心翼翼地翻走一块又一块楼板,那隆隆的机器声惊醒了正在酣睡中的她,她的心一下跳得急促起来,她侧耳静听着,确定是一种机器发出的声音,她意识到,是营救者赶来了,她大声呼救:“救我!”

然而,依然沉厚的瓦砾砖石,以及轰鸣的机器轰鸣声,把她的声音淹没着。她停止了呼救,急切又紧张地等待着。终于,她听到有人在喊:“停!别挖了!”几乎与此同时,一缕光线连同飞扬的尘埃射进她藏身的狭小空间。她立即大声喊道:“救我!我在这里!”

她讲着,声音突然有些颤抖,眼睛也湿润了。我的眼睛也不由的湿润了。我问她,是否绝望过?她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一直相信,会有人来救我的。”

她被救援人员发现时,已经被掩埋了整整68个小时。救援人员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如何,是否受伤,神志是否清醒等,而她的上面还压着一根钢筋混凝物,只有把它移开她才能获救,救援人员尝试着和她说着话,以避免她无法坚持。她努力将身体翻转伏趴着,说道:“我很渴、很饿,但是我还坚持着,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来救我。”

“我心态非常好,累了就会休息一会,如果听到你们外面有声音,我就喊,没有人回应我就休息,保持体力。”人们确定她身体状况很好、意识很清醒后,都很安慰。当电视台的记者让她说几句话时,她说道:“我现在还活着,我很高兴。我希望大家不要再为我担心,我在里面会自己保护我自己的。你们来救我,我很感谢你们。”

营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因为担心不慎的拆动会让废墟进一步坍塌,给她带去更大的不幸,营救人员小心翼翼地施救。这时,有救援人员告诉她,她的妈妈已经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她惊怔了一下,立刻说道:“她还活着,真好。先不要告诉我妈妈,我现在的处境。不要让她担心我。”

原来,她太清楚自己的险境;原来,她清楚自己随时都可能遇难。但她一直没有放弃,一直相信生的希望,一直坚持着……这到底是怎样坚强的女孩子呢?我问她,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坚强,让她一直不肯放弃?她浅浅的一笑,说道:“不知道,我就是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又6个小时后,楼板终于都被移开了,她被若干双手托了起来,那一刻,她感觉那些手特别温暖。

采访结束,和她握手道别,仍旧被她那相信希望的坚定震撼着。大地震造成的伤痛是多重的,但是,当一颗心,坚信希望,任何的伤痛都只能幻变成奇迹的天梯,将我们从哪怕是地狱般的绝境带回来。

相信希望,不只是自我的坚韧,更是对人性、信仰和国家风骨的相信。

我的眼前仿佛一下就出现了阳光、清风、淡云,我忽然觉得,世间还有一些美好的东西在远方等着我,我的心随着她的声音跳动着……原来,震撼、慰藉一颗心灵的,竟可以简单得只是一个声音!那个落雨的傍晚,那个声音,像拂尘一样拂拭着我心空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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