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有这样两户人家,两家相邻而居,每家都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因为孩子间的游戏、嬉闹与争执,那个身高体壮的胖女人常会堵到瘦女人家的院门叫骂不停。好在做教师的瘦女人每每都以沉默回应,矛盾才一直没有升级。但两家的“仇恨”似乎像冬天的寒冰越积越厚。
大火焚毁小镇的那个晚上,两家的男主人都到山上扑火去了。当瘦女人被火啸声和逃命声惊醒,拉拽着儿子跑出房门时,热浪已经能够感觉到了。就在瘦女人和儿子跑向院门时,隔壁胖女人儿子一声声哭叫妈妈的喊声穿过热浪传进瘦女人的耳中。瘦女人立刻意识到,一定是胖女人昏倒了。十几年的相邻而居,瘦女人知道,胖女人心脏不好,兴奋过度、紧张过度都会瘫晕。瘦女人的脚步停了停,只是片刻的犹豫便转向了胖女人家。果然,胖女人仰躺在地上,两眼紧闭、嘴唇抖颤,她的儿子扑在她身上,惊惶失措地呼叫着她。
瘦女人使劲地摇、拼命地喊,胖女人毫无反应。火球已经溅射到不远处的栅板上,噼啪作响,热浪更烈。瘦女人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将胖女人拉到背上,一边叮嘱着两个孩子沿大街向村外河堤跑,一边踉跄着迈动了脚步。在几乎超过自己体重一倍的重负下,可想而知,没跑出多远,瘦女人就喘息急促,脚步也慢了下来,最后几乎是在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终于还是被压倒在地上。
浓烟弥漫、热气灼烤,瘦女人知道大火越来越近了,她不能停,哪怕慢一秒都将会身葬火海。顾不上喘息,她试着想再背起胖女人,试了几次却都没能站起来。瘦女人趴到了地面上,将胖女人拉上后背,驮背着胖女人开始一点一点向村外爬。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一米一米……
河堤上的人们是在村外三十几米远的地方从大火中抢出瘦女人和胖女人的。当时,胖女人昏趴在瘦女人的背上,瘦女人也已经昏死过去,双手、双肘、双膝血肉模糊,身后是一条伸向火中的血痕……男儿膝下有黄金啊,当胖女人的丈夫从山上下来,那魁伟壮硕的四十几岁的汉子,一下跪向还昏迷着的瘦女人,没有一句话,只有不止的落泪和不停磕向地面的头。
十几年过去了,那场大火留下的疼痛对于很多人来说,仍然心有余悸。我的记忆里清晰地刻下胖女人的一句话:“记住,要宽让身边的人。不然就枉做这第二次人了。”
胖女人是我的母亲。
将狭隘变得宽容的不是灾难,是灾难里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