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爱上了他。
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够形容她的美丽呢?任何人看到她,都会恍惚着以为,她是从聊斋烛影和红楼绮梦里轻移莲步走出来的,而异性的男子一定会觉得生命可贵此生不虚。然而,面对她燃烧的目光,他却只能叹息——他已有恋人。恋人和他青梅竹马,两人先后大学毕业,他出国深造,恋人进入国内一家外企工作,两人约定,三年后,他归国成婚。然而,在他即将结束留学生活时,恋人遭遇了一次溺水事故,虽然生命无恙,却丧失了记忆,再见恋人,他在恋人的记忆和眼中形如陌路,更让他痛心的是,恋人已同他人陷入热恋。
灵犀相通,春水一片。他却只能告诉她,他必须等恋人,他不想恋人某一天突然记忆苏醒,看到的是爱情背弃成利刃。
所有人都说他愚傻,只有她,浅笑轻语着:“我懂。”
于是,他愚傻地捧着满腔温暖守在恋人的记忆之外;而她,则燃烧着自己,在他的愚傻之外,为他蓄添着火焰。
他们偶尔会找一间茶楼,对坐下来,话题只是彼此的工作和生活,从不去触及情感。大约两年后的圣诞节前夕,他约她在一起坐坐,惯常去的茶楼已经停业,取而代之的是灯光有些氤氲的咖啡屋,他们选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各自点了一杯咖啡,都没加糖。咖啡的清香袅袅升起时,窗外开始飘起雪花。那一天,他第一次谈到他恋人的情况,他的恋人将在圣诞节举行婚礼,新郎不是他。
圣诞节很快就到了,她陪他去参加了他恋人的婚礼。新娘挽着新郎的胳膊,满脸幸福,叮嘱他不要再等下去了,该把握眼前美丽的她。他和她对视而笑。朋友们都以为,他和她终于可以无拘无束的相爱了。可是,他对恋人的爱和担心并没有丝毫弱退,他依旧守候着,守候在恋人的婚姻之外,她依旧是轻柔的一句:“我懂。”
圣诞节之后,是中国的春节。春节,热闹喜庆的节日,他和她却都深陷寂寞之中。他们相约着报名参加了一个旅游团,去越南、柬埔寨游玩。或许是心中的郁结,或许是身体的脆弱,在柬埔寨的一个小镇游览时,他突然莫名的晕倒了,旅游团的人都慌了手脚,做医生的她却镇定地对他实施紧急救治,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同团的游客纷纷告诉他,幸亏有她在,是她,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痴情之爱突然就加上了救命之恩,难道还抵不过已经失忆的旧恋吗?
朋友们这一次都如释重负地感叹着,他和她总可以花好月圆了。他犹豫起来,她却辞掉了工作,悄然去了柬埔寨。她说,那里落后的医疗水平可以让她拥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实际上,朋友们都知道,她渴望他的爱,但她不想给他带去压力。
韶华瞬息。
一年、五年、十年……他和她再没有见面,彼此偶尔电话问候对方,他仍旧未娶,她仍旧未嫁。
她去柬埔寨的第13年,一场震惊世界的大地震让数以万计的生命刹那间化作尘烟,她急急地回国,加入到救治伤患的队伍中。
那是震后第四天,她和其他医疗救护人员接到通知,距离她所处位置不远处的一个小镇有多名伤患急需救治。她立刻和同仁赶往小镇。因为道路已经被撕裂出一条条裂缝,她和同仁们只能步行,她们费尽波折,赶到小镇后立刻分头展开救治。她负责救治的伤者是一个中年女子,虽然伤者满脸土垢,和伤者目光相对的刹那,她还是认出了对方——是他念念难以放下的失忆恋人。来不及多想什么,她立刻就地展开救治,就在她为伤者处理骨折的腿部时,余震突然袭来,人们慌做一团,她抬头,看到不远处那座原本就已歪扭的大楼楼体在摇晃,意识到危险的她想抱着伤者撤向远一点的地点,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大楼轰然倒塌,碎石雨点般砸落下来,她张开双臂,扑在伤者的身上,碎石很快就将她和伤者埋了起来……余震过后,当人们在砖石中把她和伤者扒出,她头部被一块碎石砸伤,双臂也多处骨折,血流不止,而伤者则没有增加丝毫新伤。
终于,时光倒流。
伤者沉睡的记忆在生死一线中苏醒,她记起了曾经的恋人,也认出了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生命陷于危难的女医生。“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伤者想不出那该是怎样的隐忍、落寞和凄凉,不知道哪来的气力,伤者推开众人,拖着那条伤腿,几乎是爬到她的身边,涕泪横流,嘶声喊叫她醒来……
伤者,是地震发生前到震区旅游,不幸遭遇地震的。
凄楚、断肠、炽烈……喊叫声中,大地失声;喊叫声中,她终于醒来。伤者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也认出了她,让她坚持住,即便记忆恢复,伤者很满足已经十几年的婚姻,回到家乡,会告诉仍旧单身的他,放下过去的情感,珍惜和她的机缘。她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状况不妙,努力笑着,声音轻得宛如一片羽毛在轻盈翕动——从最初,她就没有去想,这条爱之路的尽头是锦簇花团,还是寂寞梧桐,这样微澜不生、清风徐徐地爱着,她已经很幸福……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再没有睁开,嘴角的笑,清风般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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