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鸿这伤说重也不重,在床上养了七八天,忍着点儿疼,好歹能下床走路了,却偏偏拖了半个月,才往大将军府递了张帖子。
帖子上边如是写道:惊鸿有恩必报,请将军移步潇湘。
独孤羿扫了眼帖子里的内容,蝇头小楷,字不错。
将帖子丢给小厮,眼皮也不抬一下“遣人去趟潇湘馆,告诉楚惊鸿,既然要报恩,那就亲自登门。”
这厢见将军府的小厮亲自上门,却不见独孤羿的身影,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说了句“知道了”,便让龟奴将小厮送离了。
倒是怡儿来问“姑娘,您去吗?”
楚惊鸿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掐着指甲反问一句“衣裳送来了吗?”
“今儿早上就送来了。”
“挑件好看的给我换上。”走到屏风边上,又添了句“今儿天气这么好,不出去转转…可惜了。”
怡儿赶紧领命,将刚做的几套新衣裳拿出来一一打量,挑了件梅红色的裙装,曳地长裙以金线绣莲,行走时步步生莲的美景似在眼前。
楚惊鸿走到内馆时,便看见赫连心正缠着潇湘馆里的一名小馆儿——傅怀桑。
虽然隔得远,赫连心又蒙着脸,可她身上穿的,赫然就是那日在布庄一心要争的料子做成的衣裳,因此,楚惊鸿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怀桑哥哥,我明日就要启程离开楚京了,你当真不肯跟我走吗?”走近了,楚惊鸿听见这么一句。
“不走……郡主珍重。”傅怀桑答得肯定。
“我走了,这辈子便再回不了楚京了。”赫连心却不愿罢休“怀桑哥哥,或许…我还会嫁给别人,你还是不肯……”
“郡主本该配更好的人,郡主若能觅得良缘,怀桑自是祝福。”
相比那日在布庄的刁蛮,赫连心在傅怀桑面前乖顺得如同一只小猫。
奈何郎心似铁,看着傅怀桑决绝的背过身去,赫连心几次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也只得无奈离开。
傅怀桑听着脚步声越行越远,这才敢转过身看了眼,神色复杂,几次迈开步子,又往回收。
楚惊鸿饶有兴致的看着,最终嘁声一笑,傅怀桑听到声音看过来,也只是与她对视一眼,而后离开,看那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出了潇湘馆,没走两步便见一辆马车行到身旁停下,车帘打开,独孤羿一双冷眸在楚惊鸿身上扫了眼,一瞬的晃神后,冷冷抛出两个字“上车。”
马车重新行驶,车厢内,独孤羿盯着楚惊鸿看了许久,楚惊鸿心里不自在,倒也没表现出来,恰好车厢内有一套紫砂茶具,也懒得问过独孤羿,自顾摆弄起来。
任独孤羿如何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楚惊鸿半点反应也无,只将茶煮好了,端一杯递人面前,笑盈盈道“尝尝。”
“惊鸿姑娘还懂茶艺?”接过茶碗,独孤羿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楚惊鸿‘嗯’了声,“略知一二。”
实则,燕国人最爱饮茶,所以燕国的女子,比起琴棋书画,知书达理,煮得一手好茶,才更能得婆家欢心。
“味道不错。”独孤羿饮了口,不吝夸赞。
楚惊鸿笑了笑,也不说话,独孤羿也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车厢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寂静过了头。
“将军要带惊鸿去哪儿?”过了许久,楚惊鸿才开口发问。
“本将军还以为姑娘不打算问了。”话刚说完,马车便慢悠悠的停了下来,独孤羿眉头一挑“到了。”
掀了帘子率先下车,楚惊鸿跟在后边儿,下车之后,便见独孤羿吩咐车夫先回了。
“将军打算走着回去?”楚惊鸿睇了眼那辆被车夫驾走的马车。
独孤羿则指了指不远处湖里的小船,凉凉的答她“先游湖,时辰到了,他会来接我们……不过,若是在此期间姑娘做了什么让我不高兴了,本将军也不介意让你走着回去。”
很顺口的便想逗逗楚惊鸿,独孤羿却忘了,自个这张冷峻的脸,方才的话,怎么看也不像是玩笑话。
“将军大概忘了,惊鸿的牌子还没挂出来…所以现在,还是自由身……不卖笑的。”独孤羿的话像是在提醒楚惊鸿如今的身份,平白让人觉得恼火。
男人愣了片刻,大概是没想到楚惊鸿会是这个反应,如鹰般的眸子眯了眯,“姑娘不是在报恩吗?”
嗯,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没再理会独孤羿,而是越过他,朝着湖边儿走去,踏上船,自个儿便进了棚里,无需人请。
没一会儿,独孤羿也弯着身子进来,在楚惊鸿对面坐了,饶有趣味的看着楚惊鸿“惊鸿姑娘与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哦,是吗?没长成将军所以为的样子,惊鸿很遗憾。”她并不想知道在独孤羿的想象中,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无需遗憾,就这样……”看着楚惊鸿清冷的面容,独孤羿点了点头“挺好的。”
“不过,本将军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姑娘。”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两年前,潇湘馆后院。”楚惊鸿好意提醒。
思索片刻,独孤羿这才恍然,怪不得看着楚惊鸿眼熟,原来就是两年前那个浑身脏兮兮的,狼狈不堪的小姑娘。
呵。
想起那日在潇湘馆后院发生的事儿,独孤羿的唇边儿溢出一声笑,大抵自己都没发现,却被楚惊鸿听了个真切。
“将军在笑……是否觉得惊鸿这两年来变化很大?”
独孤羿点头“两年前被折磨成那样,该是不愿为妓?还真以为你宁死不屈。”没成想还是妥协了,“倒也不意外。”
“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像那样的场面应该也见了不少。刑房里有多少刑具,青楼里的老鸨便有多少种折磨人的法子。”独孤羿想知道什么,楚惊鸿不介意说给他听。
“惊鸿也想宁死不屈,可是惊鸿不得不屈,”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儿。“将军是上过战场的人,应该比惊鸿更明白,没有什么比活着重要……对吗?”
目光灼灼的看着独孤羿,楚惊鸿半点没有剥开伤口之后的疼痛,只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恨意又多了一分,若非他,她现在还是被父皇捧在手里的公主……
男人却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楚惊鸿灼灼的眼神,当年那个倔强的背影似乎和眼前这个女子重叠了起来。
独孤羿猛地发现,自己好像可以理解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女子,为何会成为今日的楚惊鸿。
“当日本将军帮了你,你为何拍开本将军的手。”静默了片刻,男人决定转一个话题。
“即便换成今日,惊鸿还是会拍开将军……”楚惊鸿毫不犹豫的答他。
“为何?”看着女子脸上的坚定,独孤羿不明白,溺水的人,不都会牢牢的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