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已经在秦苕昉病房里整整站了一整天,秦苕昉的病情没有一点起色。
“威廉医生,我棠继仁从不求人,但是,为了她……”他看一眼病床上静无声息的秦苕昉,“我棠继仁求你一次,竭尽全力,救她一命。”棠继仁深深的眸子一遍滢亮。
威廉摇摇头,道:“我真不懂你们中国人,一下子无比凶悍,一下子又变得这样软绵绵的……”他说:“我是一个医生,我愿意为病人付出,可是,她这个样子,都一整天了。”
威廉说的都是实情。棠继仁来回在屋子踱着,他忽然回头道:“威廉医生,你能不能汇集一批专家来会诊?出多少钱我不在乎!”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只是费用怕也是极高。”
“只要能救秦苕昉的命,多少钱我都出。”
威廉慎重点头道:“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讲情讲义,好吧,你出钱,我出力,一定把这个姑娘的命救回来。”
事情既定,棠继仁马上派幻羽去办,在青虎帮拿出一笔巨资,汇集了一批一流专家会诊,得出了最佳的统一治疗方案,按步就诊。三天后,秦苕昉病情终于稳定下来。
棠继仁守在病床边,他这样坐着整整坐了三天三夜了。三天三夜几乎没睡,眼睛也深深下陷了,模样极其憔悴不堪。
深紫色窗帘缝隙透射进一线阳光,照在秦苕昉的脸上,这样她看起来脸上似乎有了一点血色。她的脸隔他那么近,他的气息轻轻吹佛在她脸上,她的眼睫微微一动,湿湿的一点像是泛出泪水,也许是她太难受。他心中一痛,心里有太多怜惜和爱意。他轻轻叫唤一声:“苕昉!”她并未有任何动静,威廉医生说,她或许要昏睡一星期。
他看见她胸前垂着一块玉被阳光照得格外耀眼,玉是垂在衣领子边,那么随意而耀目。棠继仁轻轻拿住玉看了看,一只彩凤闪着满身金光展翅欲飞,玉的外沿用金丝缠绕,美不可言。
金银双珏!棠继仁忽然想起很久的一个名字,他手微微发抖,拿起玉又仔细看了看,似乎只有一半……除非是金银双珏,不然一块普通玉不会这样光彩夺目。他久久端详着,静默无声。
如果它真的就是金银双珏……
——江湖沉寂了这么久的金银双珏,终于露出了端倪。他曾经是那样渴望得到它,现在几乎是唾手可得,可是它偏偏戴着秦苕昉的脖子上,她已经受了这么多苦,如果再起事端,他真的不能想象她会怎样。他捂着那块玉,温凉的一点凉意,握在手心里是那样软滑逸人,他终于轻轻把它放回她衣领子里去了。门轻轻被敲响。
“帮主!”门外有人叫一声。
“谁?”棠继仁站起身来走去开门,是张平。
张平脸色焦虑:“帮主,得到情报,黑豹帮最近可能有行动,还有金龙帮也……”
棠继仁微微皱起眉头,压低嗓子说道:“张平,我不是说过了,最近帮里的事情全权由你打理,等秦苕昉病情稳定了我就回帮里。”
“可是。帮主。”张平为难地说:“最近沙角洲那一带的赌馆生意不好,码头最近也没有进项,而且,我们在恒易公司的股份最近也损失不小,所以一旦黑豹帮风吹草动,我们的资金就成问题。”
“哦!”棠继仁脑子里飞速跳跃出金银双珏,那只金凤……他下意识提高声音叫道:“张平!”
“在!”张平眼神炯炯地看着他,张平知道棠继仁总是在最绝境时想出办法,他这样子似乎是有了办法。
“你……”他拿出一只雪茄欲要点上,似乎是想起病房中的病人,又默默放了回去,犹豫着片刻后,断然道:“张平,自己想办法吧。大不过过了这几天,我就会回帮里。”
“是。”张平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又无可奈何,只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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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迟府里,奶妈从秦苕昉房间里慌慌张张跑到大厅,向迟月楼报告道:“老爷,不好了,秦苕昉不见了。”
“哦!不见了!”迟月楼惊奇道。
是啊,这几天忙着小姐订婚宴,也没有人注意她,她大概走了几天了。奶妈唠唠叨叨。
迟月楼默默点头,道:“苕昉这孩子,生性倔强,一定离开迟家班走了。”迟月楼拿起案桌上的茶杯,轻轻用茶杯盖烫一烫,端起茶杯欲喝一口,又放下了,叹息道:“哎,凡事难周全,我也是没有办法,苕昉这孩子一定恨我。”
奶妈也叹道:“也不能怪老爷,要怪就怪她自己命不好吧。”
齐润峙正欲走进大厅,听见里面迟月楼和奶妈的话,迟疑着停下了。
“润峙大哥!”后面有人悄悄叫他。他回头看,是小山子,正在走廊里向他招手。
“什么事情?”他问。
“你过来。”小山子摇着手中的一张报纸。
齐润峙心中一个激灵,莫非关于是秦苕昉……他疾步走过去。
小山子指一指手中报纸,道:“不好了,苕昉姐病得很重了,在慈和医院。”
“什么!”齐润峙一把抢过报纸,顺序也拿倒了,慌慌张张才看起报纸头条:第一青衣秦苕昉病危慈和医院……
齐润峙只觉头重,似乎被人猛然一击,他丢下报纸就跑。
“润峙大哥!”
齐润峙早跑远了。
迟月楼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出门来,问:“小山子,怎么了,齐润峙慌慌张张去干什么?”
小山子陡然一见迟月楼,吓得一跳,想要捡起地上的报纸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迟月楼走过来一眼看见地上的报纸,道:“什么事情。”捡起来一看,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道:“小山子,是不是你买回来的报纸,你不知道齐润峙是迟家女婿了的事吗?”
“老爷,我……”小山子垂着头。
奶妈这时也走过来,问道:“小山子,秦苕昉病得很重么?”
小山子点点头。三人一时默立无声。
“爹,你们在一起谈论什么。”迟娜菱练戏回到后院,她见他们聚在一起说什么,看见她来就停住了,脸色那样奇奇怪怪,心里不免好奇,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眼看见她爹手上的报纸,一把拿过去看。迟月楼想阻止来不及。
“秦苕昉病重?怎么会,她不是才病好了么?”她看看她爹,又看看奶妈,最后目光停在小山子脸上。
小山子只得说:“小姐,前几天她就已经离开了迟家班。一个人在江边淋了雨又吹了一夜江风,受了极其严重的风寒,现在在慈和医院病势严重,生命垂危。”
“爹,是吗?苕昉真这样?”
迟月楼点点头。
“那我去医院看她。”迟娜菱抬步要走。
“不用你去,齐润峙刚才已经去了。”迟月楼面无表情的说。
“他——”迟娜菱咬着嘴唇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但是,她脸上极其阴霾难看了。
齐润峙发疯似的跑向医院,一路上人流车流水一样的流去了,房子和树都哗哗都向他身后斜倒下去,他觉得自己也要倒下了。他眼睛被疾风吹刺着,一阵阵涩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泪了。
苕昉,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也不能活着了。他心里是那样后悔,腿机械地推动着,他还得拼命向前快跑,直跑得两腿僵木。终于,医院到了。
秦苕昉的病房有青虎帮哨位守护着,齐润峙不顾一切往里面冲撞着要进去。
“放开,让我进去。”齐润峙和两个哨位扭成一团。
棠继仁听见外面的吵闹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走出来一看是齐润峙,不禁怒从心起,声音极低沉地对二个哨位说:“放开他。”
二个哨位只得放手,退开一边。棠继仁慢慢走到齐润峙面前,两人相视对立。片隅,棠继仁抬起手臂,“啪”一记极响亮的耳光打在齐润峙脸上,齐润峙脸上立即起了几道深深暗痕,棠继仁咬着牙道:“齐润峙,你竟然还有胆子来!你看看她都被你们弄成什么样子了。”
齐润峙顾不得脸火辣辣地痛,着急地看着房中病床上的秦苕昉。他也不争辩,一挣手臂,又冲撞着往里冲进去。棠继仁一反手揪住齐润峙的胳膊往墙上狠狠一按,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到这里来看她,滚!”
齐润峙自小学习武生,很有一些内功底子。他此时一心在秦苕昉身上,被棠继仁狠命一按,他重重撞到墙边,直撞得头眼发晕。他心中又急又恨,忽然一甩手,卡到棠继仁的脖子。棠继仁究竟是武场老手,本能一推,闪开身子,顺手拔出腰中的枪来,哗啦一声拉开枪膛,对准齐润峙额角,厉声吼道:“滚,不然老子开枪打死你。”
齐润峙看到枪倒坦然了,面无惧色道,冷笑道:“好,开枪!今天你如果打死我,我倒安心了,只是今天就是死,我也要看秦苕昉一眼。”
棠继仁冷哼一声,讥笑道:“不怕死,原来你不怕死?”
齐润峙道:“棠继仁,你开枪,我齐润峙要是后退一步就不是汉子。”他闭上眼睛。
棠继仁一愣,道:“既然你如此无惧,为何要抛弃秦苕昉,另娶迟月楼女儿?”
齐润峙默然无声,半晌无话。棠继仁思索片隅,终于慢慢放下手中的枪,沉思良久,忽然道:“去吧,看一眼马上就给我滚!”
齐润峙睁开眼,默默看着棠继仁,轻声道:“谢谢!”一转身进去了。
病房里悄无声息,秦苕昉睡在厚厚的被绒里,更显得身形微小。厚的窗帘被拉开了,阳光投射进来,她的脸瘦削而苍白。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他勾腰下去,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前,微凉的手,冰凌利剑一般直刺得他心一阵阵裂痛:“苕昉,你受苦了,齐润峙今生注定对不起你了,对不起……”一滴滴泪噗哒噗哒滴落在被绒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