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韶跟随步临风入宫,走到玉明殿时,她停住步子,环视周围熟悉的一切,不由心里泛酸。
步临风疑惑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她摇摇头,跟上步临风。
进殿后,凤韶跪叩行礼:“臣女拜见俪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福寿绵泽。”
俪妃立即迎上前,亲自扶凤韶起身。俪妃那日在皇家赛试远远看去就觉得像,如今近了仔细一看,那眉眼的确像极了凤平,她就鬼使神差的极想见见这个女子。俪妃拉着她的手坐下,解释道:“那日在赛试上我瞧见你如此乖巧懂事,很是喜欢你,便遣了临风叫你来。以后你若是有时间,就多来陪陪本宫可好?”
凤韶微微一笑,刚要回答时,只听见步临风扑哧一笑,那副样子好像是不认同“乖巧懂事”。凤韶眼神微带怒意地瞧着他,俪妃瞥了他一眼,他才老老实实的坐到桌案前吃糕点。
凤韶坐在席前,静静地安坐,垂眸不语。
俪妃一脸和蔼的笑容看着她,内心不由泛起苦涩,若是她的韶儿还活着,也该是这般亭亭玉立了。忽然忆起往事,她嫁进这深宫里,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可是为了凤家,为了尹寻,她可以这样将就着过。后来,她的兄长总是带兵出征,便把她的侄女凤韶留在宫里让她照顾,而生活因此也有了意义。她最幸福的时候,便是和凤平、凤韶一起团聚的时候,这也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可直到那一天,一切都毁了。这个世上她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死在沙场上,理由却是凤家意图谋权造反。她在大政殿外跪了两天两夜求见宣帝,可他都避而不见,那时她好像就明白了些什么。她苟延残喘的活着,不过是心里始终不能接受,她总觉得这样坚持活下去,会不会等到哪天她的兄长和侄女回来了。
过了良久,俪妃恍然回神,她忍下心酸,笑道:“韶儿,快吃这糕点,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桃花酥。”
凤韶愣了一愣,这句话,许多年前姑母也对她说过。她鼻头一酸,应诺后拿起桃花酥吃着,吃着吃着竟出了神,不知不觉竟红了眼眶。
那是和她抚养她十年长大的姑母,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一个家人。可此情此景,她却不能与姑母相认…
俪妃见她眼眶湿润,惊呼道:“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凤韶忍住哽咽,说道:“臣女…臣女只是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糕点。”
俪妃放宽心一笑,道:“既然喜欢就多吃点,一会你走的时候我让风吟再给你包些带回去。”
凤韶起身行礼道:“臣女叩谢娘娘。”
俪妃给风吟一个眼神,风吟立刻上前扶起她,俪妃继续说道:“好孩子,在我这里不必多礼。”
欣华宫内。
容妃照着铜镜轻梳着长发,勾起笑容道:“听说昨个进供了难得的天山雪莲,去找御药房要了来。”
一旁的奴婢支支吾吾地说道:“娘娘…那天山雪莲让皇上赐给俪妃娘娘了。”
片刻,容妃将手中的木梳狠狠的摔在地上,刻薄地说道:“又是那个贱人!都有凤家的事,皇上竟还惦念着那个贱人!本宫真是该给她点颜色瞧瞧了!走,摆驾玉明殿。”
奴婢急忙拦下道:“娘娘不可啊,玉明殿现在有客人。步小侯爷和唐家小姐都在玉明殿,娘娘此时去怕是不好。”
“你懂什么,就是让她在那些小辈面前丢尽脸面!”说罢,她转身出去。
玉明殿内从未有过如此热闹,俪妃看着小辈们说说笑笑,心情也好了许多,再看向凤韶时,不由苦笑。
忽然,殿内闯进许多太监宫女,领头的人却是容妃,俪妃面不改色的起身问道:“容妃妹妹,来玉明殿有何贵干。”
容妃轻蔑一笑,道:“真是热闹啊。本宫收到密信告举,说你这宫里藏有违禁之物。来人,给本宫搜。”
“且慢。”凤韶也站起身,冷笑说道:“容妃娘娘与俪妃娘娘同为妃位,更何况这宫中还有皇后,几时轮到容妃娘娘来搜宫?”
容妃身旁的婢女上前傲声道:“你算什么,跟我们娘娘这么说话!”
凤韶走上前便是一巴掌,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我是唐观大将军之女,你呢,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罢了。”
那婢女捂着脸颊,忿忿的看着凤韶,正要上前还手,步临风一下挡在凤韶的身前,冷眼看着那宫女,那宫女被他的眼神震慑到了,不由寒战。容妃抬眼打量着被步临风护在身后的凤韶,想着若是得罪了唐家也不好,便作罢道:“退下!”
随即容妃走到俪妃的桌案前,一手将桌上的糕点茶水打翻,后斥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本宫搜!”
凤韶冷声喊道:“我看谁敢!”正要搜宫的太监婢女被她的气势惊的停住了步子,不只是容妃惊讶,在场的人都疑惑她为何如此护着俪妃。
凤韶上前将俪妃护在身后,她近距离看着容妃这张脸,好好的花容月貌,明明得了不少宠爱,却还是不知足的几次三番找姑母的麻烦,奈着姑母忍让的性子便得寸进尺的欺负着。
而且,容妃是萧皇后的人,这也是为何萧皇后屹立中宫不倒的原因。她自知她已年老色衰,留不住了皇上的心,既然皇上身边总要有新人,何不如是萧家的人。
可不管容妃是谁的人,她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她凤韶便杀鸡儆猴。
凤韶上前从容妃的头上拿下一枚金簪,容妃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容妃欲彻底除掉俪妃娘娘,臣女舍身相护,却不料被容妃所伤。”
容妃慌张的退了几步,说道:“你胡说什么!”
凤韶忽然举起金簪,狠狠的朝左肩捅去,簪身整个被插在肉里,鲜血顺着鹅黄色华服流淌。步临风阻拦已来不及,只能上前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凤韶感觉真的是痛彻心扉,随后一阵晕眩感汹涌而来,她眼前一黑,意识被彻底的吞没。
凤韶缓缓睁开双眸,耳边有闹人的哭声,入眼的是一位年老的御医和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宣帝。
御医连忙问道:“唐小姐感觉如何?”
凤韶只是虚弱的摇摇头,刚要开口,就听到一旁哭泣的容妃喊道:“陛下!是她自己拿金簪捅的自己!与臣妾毫无关系啊!”
这一出闹剧让他烦心,加上容妃一哭喊他就更头疼,宣帝看向容妃,无奈的喊道:“给朕闭嘴!她自己捅的?那金簪是朕赏赐给你的!再说她一个小女子与你无冤无仇何苦伤害自己陷害你?倒是你!处处为难俪妃,以为朕不知道吗!”
御医适当的插话道:“启禀陛下,这金簪整个簪身都没入唐小姐的身体里,可见下手有多狠,若说是唐小姐自己所为,那得是多狠的心才能对自己下去如此狠手啊!”
宣帝沉默不语,多疑如他,他了解容妃的嚣张跋扈,可也知道容妃不会胆大妄为到光明正大的对俪妃下手。但是,他更不会相信唐锦韶一个小女子可以狠心对自己下手。
然而,容妃是宣帝难得宠爱有加的人。宣帝年迈,阴晴不定,只有容妃能拿准他的喜好,又加上她的倾城之貌,所以此时的宣帝也不忍重罚容妃。
步临风瞥了一眼凤韶,上前说道:“陛下,唐小姐刚被唐家找回来不久,进宫就受了如此重的伤,若是从轻处罚了容妃,恐怕唐家不会罢休,陛下还是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才是。”
凤韶看向步临风,不懂他为何要帮着她说话。不过只有他说这句话,因为他的身份和看似中立的立场,才能点醒宣帝。
宣帝陷入沉思,他看到跪在一旁的俪妃,心里百味,她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好似透着淡淡的忧伤,他一想到这簪子若非凤韶就会插进俪妃的身体里,心里就一紧。良久后,宣帝狠心说道:“容妃恃恩而骄,怀执怨怼。今废除位分,降为庶人。”
容妃一下惊呆住,反应过来后哭喊道:“陛下,不要啊!臣妾错了!臣妾错了!陛下!”宣帝不耐烦地摆摆手,随即有人进来将哭闹的容妃拖了出去。
凤韶知道,从她决定那么做的时候就已经赢了。宣帝不会因为一个妃子而失去一个可以为他保住江山的将军大臣,弃卒保车,宣帝一定会这么选。况且没有人会相信她会拿自己的命赌,更何况她赌的还有宣帝对姑母的一丝情意。
从今以后,宫里的那些人也会看出来皇上还对俪妃有情义,因这件事不会再为难俪妃了。
这次,她赢了。
宣帝本就国事操忧,后宫的事让他更是头疼。他简单对凤韶做了几句安抚便离开了,宣帝离开后,俪妃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顿时落下两行清泪,道:“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呀!”
凤韶虚弱地摇摇头,说道:“娘娘,我没事的。”
俪妃不语,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哭泣,凤韶不经意抬眸间看到步临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风吟走上前禀道:“娘娘,唐小姐在宫里一直待着不合情理,还是要想办法送回唐家才是。”
步临风即刻道:“我会想办法,我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