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寒宁居书房一灯如豆。天莞正趴在灯下奋笔疾书。
不就是《太真》篇二十遍嘛,抄一抄就过去了…………为什么一篇有五千多个字啊啊啊啊啊!!!感觉这些字凑起来比她前世写过的字还要多。
天!靖!峰!
我记住你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她一边抄一边在心里狂发牢骚,毛躁地蘸蘸墨水,写的满头大汗。
“吱呀——”
书房的门被推开,天钰走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一盏明亮的灯笼。他走到书桌前,看到天莞状如狗爬的字,不禁摇了摇头。
“字真丑……”满满的嫌弃。
天莞:???
“少族……天钰,你怎么来了?”天莞搁下笔,发现天钰执灯站着,长身玉立,气质出尘。那忽明忽暗的光,更是衬得他眉目如画。特别是左眼那处鲜红色雀羽印记,鲜艳欲滴,使他周身出尘的谪仙之气,陡然透出一份妖异之感。
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本暗蓝色的功法放在天莞面前,“我承诺过会给你寻水系功法,之前我偶得了一本,因我是阳灵根,故而这功法于我无用。你拿着吧。”
天莞接过去翻了翻,居然是一本中级水系功法,名为碧水青烟,足够她修炼到凝神期了。
这……天上掉馅饼了!!!
“少族长啊不,天钰!你还缺跟班吗?小的一定鞍前马后,铁定追随啊……”天莞摆出一副谄媚的模样,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立马上前抱天钰大腿一般。
天钰嫌弃眼神x2。
“你……今日在讲武堂所用身法甚是奇诡,我不曾见过,亦未见天族其他异能修士使用过。”天钰换了一个话题。
“少族长这是要刨根究底还是兴师问罪?”天莞站了起来,一改之前溜须拍马的神情,挑眉问到。没想到这天族的少族长眼光如此毒辣,一眼就识出了此招的独特。
“既然你是我的搭档,你的秘密我不会过问。不过,进了讲武堂,便要好好珍惜这次学习机会。不可再做出今日之举。”天钰将灯笼放在书桌上,天莞写字的桌面立刻亮了许多。
书房内两盏幽幽的灯,烛火微晃,似能使人心旌动摇。
天莞看到了他的举动,忽而来了兴致,“少族长,你真信书中所说,修炼可得大道长生?”
“难道你不信?”天钰回问。
“灵域界修士如过江之鲫,羽化登仙者古往今来有几人?”天莞没有正面回答他,抛出了一个反问。
“飞升真的是所有修士的目标吗?开宗立派,教化天下,还是杀人夺宝,屠戮苍生,善与恶最后都能得证大道,一切不过欲望驱使,你我也难逃其中罢了。”天钰盯着她,似乎想要看穿她一般。
天莞笑了,眼中流露出熠熠的神采,亮过千盏烛火的光辉。她拍拍天钰的肩膀,用一种前辈看后辈的眼光看着他,带着些许欣慰和炙热,“天钰,虽然肯定有很多人对你说过这句话,但我还是要说一遍,你的修道之路,前途不可限量。”
天下英才出我辈,后生可畏啊。
天钰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她的称赞,反问她,“你修炼的目的何在?”
“修炼的目的……”天莞垂下眼帘,表情莫测。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
“燕韶!你自诩清高,为何还会做出滥杀无辜,戕害同门这等丑事败坏宗门声誉!窃我覆云宗的莲葳雪珀,毁我覆云宗千年修行根基,还敢大言不惭地说问心无愧?!难道你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吗?”覆云宗宗主戚雪翰的连声质问,像一把把刀子,字字诛心。
被数十位大乘期高手围住,加之龙渊的阴风刀锋般锐利,能轻而易举割开大乘期以下修士的皮肉,每一阵风,都尽数刮过燕韶的身体。
那一袭红衣的女人,看到人群中那抹熟悉的身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扫过她周身所站着的十三位大乘期高手,“我平生所作所为,不愧于天地,也从不后悔。倒是你们,敢对天发誓自己从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吗?”
“说啊!你们敢吗?!”惊雷般的呵斥炸响在每个人心中。
“我燕韶,最恨虚伪之人。看着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哈哈,能让灵域界顶尖高手汇聚于此,我燕韶的脸面还真是大呢!”红衣女人虽未见颓势,其内却已是接近油尽灯枯的状态了,体内魔气早已在之前与他们的交手中融雪般褪去,而且她此时内丹已失,修为耗尽,再无回天之力了。
“你已堕入魔道,还敢口出狂言!”
“老夫请诸位一同出手,击杀这个不敬宗门,残害正道修士的妖女!”
“诛杀妖女!除魔卫道!”
燕韶手中出现了一块莹莹的玉佩,其上雕琢着古朴的兽面,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起来不但不恐怖,反而还有些可爱。
红衣女人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轻嘲,“其实他们杀我只是为了这块玉佩,除魔卫道也只是他们的借口而已……碎霄佩,看来我修道的最后一程,靠你了。”
龙渊之上亮起了一道光,将那阴风撕开,照亮了整个天空。
燕韶,单一火灵根,曾于天门之战枪挑百家高手,二百岁突破大乘期,过凌霄青云路,于中路洲玉京天心殿得名,号琦焚尊者。
而后她与揭黎尊者夜挽尘决裂,闯无回峡强抢煦棠花,漫川谷从此将她列入血刺名单,动全谷之力追杀,不死不休。焚翠霜岭使皎月江决堤,数十万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破大觉寺九转梵音阵重创证心尊者,窃覆云宗的莲葳雪珀毁覆云宗千年修行根基。自毁仙途,堕入魔道。最后为大乘期修士联手合力诛杀。
…………
“修炼,大概是为了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和物。世上总有些东西值得留恋,所以要好好保护。”天莞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哭了……”透过灯光,天钰才看到她脸上浅浅的泪痕,生平第一次升起手足无措之感。
天莞捂住脸,第一次感觉自己特别丢人,急忙否认道:“你看错了!我没有哭……”
只是她不知道,之前在她抄书时蘸了一手墨水,很快把自己抹成了花脸猫,看着又可爱又滑稽。
之前还沉浸在略微伤感氛围里的天钰,看到她这副样子,也忍俊不禁,眼中含着一丝笑意,抬起袖子轻轻擦拭着天莞脸上的墨迹。
一时间,仿佛空气都静止了。只剩下了摇曳的烛火,漾出温暖柔和的光晕。
天莞心下一紧,推开了天钰的手,“哈哈哈还是我自己来吧……”拿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勉强也擦干净了。
药丸……刚刚居然被一个小孩子撩到了,天莞,清醒清醒,可不能做那人面兽心之人啊。
“靖峰长老的罚抄,你还差几篇?”天钰一如平常地问道,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还差十二篇……”天莞一下子蔫了。平生最恨抄书,哭唧唧。
天钰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十张纸,“这十篇交由我来写吧,你将剩下两篇写完,早些休息。明日讲武堂早课,不要忘了。”
“唉?你不……”天莞那句“你不要休息吗”还未说出口,天钰已经拿着纸张出去了,还把门轻轻关上了。
“算了算了,就当是欠他一个人情吧。”天莞摇了摇头,坐下来继续着抄写大业。
而天钰并未离开,反而倚在门上,在幽静的夜色中,抬手看着已经染黑的袖口,听着自己近乎失控的心跳。
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