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若刚被压进这天字号牢房便听见隐约有诗词声，她嘴角挂着懒散的笑意，微眯的眼睛丝毫不介意自己阶下囚的身份，红衣着身半倚着牢门接下了诗词的下阕：“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落伊离回头的时候刚好看见慕若站在牢门前，广袖上的火狐像是要从衣中走出来，泛着幽深诡谲的光，她噙着笑意说着：“阁下好心性。”
那双眼中三分慵懒狡黠，在看向他时有一瞬的惊艳，剩下的七分全部归于迷雾混沌，那双眼睛如此的相像，只差一点他便要开口喊她师父，只是须臾片刻后他从朦胧中归来，眼中清寒却染上些许笑意。
“姑娘谬赞了。”
慕若拾步向前，边走边寻了个地方坐下，落伊离看着她，却发现她突然从身上掏出一个暗纹梅花的盒子，里面放着些许干果糕点，她冲着他扬起了手示意他一起吃，灵巧的捏住桂花糕扔到了自己嘴里，半眯着眼睛慵懒的靠向一旁案几上，宣纸浓墨有一个未完成的倩影。
“世间无限丹青手，画尽浮生相思物。阁下着墨了一片身影，怎生却缺了点睛的容颜？”
那道靠墙的白衣缓缓的回转，淬了寒冰的眼睛是这世间极美的光景，撕裂了凛凛的长风，他定定的看着慕若仿佛惊鸿缥缈。
“有太长的时间里没有再相见，渐渐地就连作画都会犹疑，疑惑是不是这张脸曾无数次入过夜半阑珊的梦，疑惑是不是这个人曾经赐予我名。”他提笔在宣纸上落款，将那张未着点墨的容颜留在案几上，方抬起头平和的说着：“慕四小姐，一别五年久违了。”
慕若的眼睛落在宣纸上，牢房昏暗的光线里她轻弯嘴角然后看向落伊离，那缀满慵懒之态的眼角轻轻撩起：“承国师预言，慕若尚好。”
当年名震天下，倾倒京都万千贵女的少年国师——落伊离，独立危楼，清俊高寒。在位五年祭祀祈福从不言国运，却在姜历二年预言，慕家四女活不过15岁，姑苏氏江山终将旁落他人，而当今圣上会死在至亲之手。三则预言出，姜国朝堂惶恐失色犹如惊弓之鸟，皇室岌岌可危如临大敌，前任国师落伊离被以妖言惑众之名死刑下狱。
而如今姜国天牢里，两个本该已死之人却相见了。
“国师五年守口如瓶丝毫不言国运，却为何在最后失了方寸，将自己送入这死囚牢中，难道俗世荣华还比不上这孤寒天牢？”
“慕四小姐高看落某了，栖身天牢是命数所定，十年前我为寻人而来姜国，成为一人之下的一朝国师，在那之后的五年我亦为寻人而来，做这五年的囚徒。”他伏案提笔在宣纸上着墨，宽大的白衣罩在他的身上，像是从地之尽头生长而出的白竹，带着坚韧和执着。少顷他吹干墨色将纸张递给慕若，微垂的眼睛里有潋滟清寒的影，侧过的脸上是极素极淡的清俊线条，却偏生带出冷艳的华光。
慕若伸手去接却不小心碰上递过来的那双手，冰冷苍白有透骨的凉意：“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则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慕若看着纸上的字迹轻声念出来，半晌才抬起头看向他：“若是以国为天下当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