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半,宴上之人大多有了些倦意,却愣是打起了精神,故作欢愉的模样,萧风绪却发现末座的梨末早已不知何时消失了,就连池墨都不见了,顿时怒意上了心头,叫人近卫道:“派人去找,把王宫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找出来。”在座的众人见萧风绪怒意满面,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但人就是如此,害怕之时却还好奇是何事惹怒了王上,只有雪亦初拿着酒杯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他自然知晓除了他那胆大的妹子,还有谁能惹的这位帝王发了这般大的脾气呢?一早盯着梨落小院的下人便来禀报,说是见到王上带走了梨末,方才瞧见梨末一身男装,近陪末座,便更是明白了几分,如今这梨末的位子没了人影,他自然是着急上火的。
“王上,雪小姐在等您。”正当这萧风绪怒意无处发泄之时,这池墨却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着实将萧风绪气的不轻,本以为这池墨跟了自己这些年,应当忠心不二的却不知何时被那丫头收买了去,相当可恨啊。
“等会在跟你算账。”萧风绪像个孩童一般憋着怒气,匆匆而去,这宴会也自然随着萧风绪的离去而逐一散了,但这宴会上的猜测可是不曾断过。萧风绪的寝宫是这平阳宫中最华丽的紫宸殿,萧风绪方才踏进了寝殿,却见灯火突然熄灭,寝殿中央一方小小的天地突然亮起,两个小小的体现木偶在这幕布后缓缓升起。
“官人好坐,好戏。。。。。即将开锣。”面前一张小小座椅,萧风绪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自觉坐下想瞧瞧这丫头想搞什么鬼。
“那一答可是湖山石边,这一答是牡丹亭畔,嵌雕栏芍药芽儿浅,一丝丝垂杨线,一丢丢榆荚钱。线儿春甚金钱吊转。是谁家少俊来近远,敢迤逗这香闺去沁园,话到其间腼腆。他捏这眼,奈烦也天。咱歆这口待酬言。”那悠扬的曲调丝丝缕缕,这丫头究竟还有多少是他不知晓的呢?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母妃站在梨花树下着水袖淅淅,唱着《牡丹亭》的场景,原来她初见父王也是那般美好的场景,两小无猜,原来所有的美好化为虚无时,是这般绝望,那时候的母妃并不是不爱他,而是在爱与恨之间苦苦挣扎无法自拔。就像这一场黄粱美梦,梦中那个怜她,惜她,等她的少年已经全然消失了。
思绪起伏,那弦声却已经戛然而止,烛火在漆黑中宛若星光莹莹点点,“生辰快乐。”少女烂漫的笑容在烛火的辉映中显得分外皎洁,这还是在见到她这般样貌后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灿烂,脸颊畔浅浅的梨涡与她圆润的小脸很是般配。
她手中拿着一个圆圆的糕点,上面用果酱画成的小人笑成了弯弯的嘴角很是可爱,糕点上插着十根细细的蜡烛,好似细细打磨过的一般,“这是什么?”萧风绪从未见过这样的点心,满是好奇。
“这是生辰糕点,快许愿吧。”梨末将糕点往萧风绪的面前凑了凑,笑容始终满溢在脸上,不知何时,沉浸在悲痛中的萧风绪竟然不知不觉有了笑脸,连自己也不曾察觉,“咦?愿望吗?什么都可以实现吗?”他痴痴地笑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萧风绪的心思,梨末坏笑道:“可以呀,不过能不能实现我就不知道了。”
萧风绪伸出手指轻轻敲打梨末的额头,有些不乐意,仿佛是被欺骗了一般,“丫头,你这是欺君啊。”这梨末可是更不乐意了,自个儿好心给他过生辰,他竟还判了自个儿一个欺君之罪,这可是千古奇冤啊。
“我又没告诉你会不会实现,何况你也没要求一定会实现啊,再者这愿望,一定要靠自己努力去实现,哪里是能够等着上天来成全呢?”萧风绪心想这丫头的嘴可真是骗人的鬼啊。
他猛然将他的那张脸摆到了梨末的面前,突如其来的靠近不由得将梨末吓了一跳,好似一颗心都轻颤了颤“放心,本王一定会努力让她实现的。”这话何意?无论何意,也算不得什么好话,梨末赶紧将身子侧转一旁,扭过头不去瞧他。
皎洁的月色将这方华丽的庭院照射的有些朦胧剔透,二人坐在紫宸殿的台阶上吃着这生辰糕点,赏月,今晚的月色很美,却不是满月,“丫头,这是我从小到大过得最开心的生辰。”他的眼神隔着月色有些迷离的美。
梨末侧转着身子对上他的眼神,那语气似乎格外的认真,“可惜今晚是新月,总也有些缺憾。”他呆呆望着月色自言自语道。
“缺憾吗?我不是已经替你补足了?”萧风绪不解地望着她自信的面庞,“十支蜡烛代表圆满,而这当空的新月则象征了开始,从这一刻起祈愿过去圆满,今后不再缺憾可好?”她浅浅的笑意牵起夜风的温柔,衬着新月蜿蜒的弧度,仿佛格外相配。
他猛然伸出右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个儿的肩头,或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再次惊吓到了她,她猛地推开了他的身子,飞速逃离了他的视线,只余下他一人对着那一弯新月傻傻痴笑着“今后若有你,我便不再缺憾。”
她一路责备着自己,定是昏了头才会去帮他过这个生辰,明知他的心思,为何非得让他平添这许多的幻想,明知心底那个位置已经无法再容纳下旁人,却还在伤害他,真是愚蠢与罪恶。她好生后悔,这经年里的风雪过往,好似一根根尖刺生生扎在心头,她试着将那些刺一根根剜去,可最后却只留下模糊的伤口,倾注的血流好似不会愈合一般,原来有的时候爱上一个人或许是一瞬,但忘却一个人却要一生。对不起,萧风绪,或许不该再靠近。
刚来到宫门口,便被雪亦初堵住了去路,“看来你今晚过得很是愉快,上车。”从未见过雪亦初这般黑着脸,冷着话语同她说话,梨末着实吓了一跳,也只得心虚地跟着他上了车,一路上,梨末偷偷瞥见雪亦初的脸色铁青,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样。
好容易到了将军府,刚下车就见黛若被罚跪在将军府大门口,梨末慌忙上去扶起了黛若,“哥,你有什么事便怪我,何必为难旁人呢?”梨末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雪亦初瞧了梨末一眼,那委屈的表情仿佛是他在欺负她一般,雪亦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真是拿这个妹子没有办法,“罢了,黛若将小姐带下去好生看管,将军府晚宴之前在出差错,决不轻饶。”不曾想一向对梨末格外疼惜的雪亦初这次竟然出奇的反常。
亦初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萧风绪很爱梨末,他心中确实不是滋味,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梨末要放下,好好照顾孟晚歌,他便决心不再纠缠过去,可是他很是害怕,萧风绪的手段和萧风绪作为一个帝王是否能够带给梨末真正的幸福,萧风绪的后宫说是摆设,却也妃嫔不少,走了一个马菲韵,却还有各种势力混杂,他实在不愿梨末搅合到那种斗争中去,这样的爱对梨末来说未免太过深重,怎么承受呢?
回到房中,梨末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一声不吭的离去才惹的雪亦初那般生气,后日便是将军府晚宴,既然答应了雪亦初,那便该大大方方的留下,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是什么呢?房中的桌子上摆了个盒子,梨末好奇地打开,竟是一只蓝田玉的镯子,那蓝色仿佛澄澈地不含一丝瑕疵,无暇地让人移不开双眼,“黛若,这是谁送来的?”
“这是夫人送来的,唉,这夫人也着实可怜。这些日子府内府外流言纷纷,都说夫人娘家失了势,又变成了个瞎子,很快将军便会休了夫人,这不光是这些日子便有好些达官显贵借着晚宴前来拜谒的名头带着自家的小女来见将军,虽说将军皆是不动心,可谁知道呢?晚宴那一日定会有更多的美貌姑娘,如今将军在朝中的地位无人可比,哪家的姑娘不想着嫁入将军府,成为将军夫人呢?”梨末这才想起自己竟然把孟晚歌给忘了,本想着借着这次兄长同孟晚歌的关系能有所改善,毕竟这样深爱他的姑娘这世间怕也是再寻不到的,而亦初能在清查马相余党的时候向萧风绪求情,将孟尚流放,而不是杀了孟尚,这样看起来,怕是心内也已然有所触动,如今晚宴在即,也是时候恢复了她的双眼了。
第二天一早,梨末便带了药前往孟晚歌的住处,可方才来到了孟晚歌住的小院附近,便见小院内杂草丛生,一片慌乱的景象,又见一名下人躲在角落内偷懒,梨末顿时便心生怒火,上前指责道:“是哪个许你这般怠慢的?”那小厮方才睁开了眼,却见一身男装的梨末,便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是谁啊,主子都没发话,你多管闲事,这个女人迟早会被休掉,怠慢不怠慢有何分别?”
黛若上前便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可是将军府嫡正的主子,将军府的大小姐,你敢怠慢夫人,辱骂小姐,即可便逐出去。”黛若的效率就是高,不一会儿,却见几个小厮将这个没大没小的奴才拖了出去,那奴才便傻了眼,院子里剩下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众在院子里跪着,夏木听到门外的动静,这才姗姗开门。
见是梨末,又见院子中那帮偷懒的奴才都得了教训,好似明白了什么,平日里那帮奴才见自家小姐失了势,又盲了双眼,任凭夏木怎么劝说都不愿做事,她也只得一个照顾孟晚歌,如今梨末出手教训,夏木当真是对她感激万分,态度更是恭敬地很,“神医,快请进。”
夏木将梨末恭敬地迎了进去,只见这个房间似是刻意布置的格外昏暗,孟晚歌蒙着纱布,侧转着身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感谢神医出手教训那些个下人,我家夫人也是着实可怜,如今竟然连那些个下人都敢怠慢了夫人。”说罢,两行双眼泛起了泪光。
梨末确实有些不忍心,毕竟是自己欺骗孟晚歌她的双眼失明的,梨末缓缓走近前,道:“嫂子,你的眼不曾失明可愿意让我诊治一番。”夏木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一是为着神医竟喊小姐嫂子,二为小姐的双眼不曾失明。
听到这句话,一动不动的孟晚歌似乎有了动静,“你唤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