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儿,今晚有为明日帝后大婚准备的烟火庆典,看你在这屋子里憋闷了许久,可愿意出去透透气。”好在,如今的她终究还是在自己的身旁,他要更努力一些,更努力一些,令他意外的是,沉默良久的梨末竟然是答应了。
萧风绪欢喜地像个孩子一般,吩咐婢子为梨末寻来了一些衣衫和首饰,池墨傻了眼,还从未见过公子这般为一个女子,想来那情伤竟是好了?梨末婉拒了那些华贵的珠宝首饰,只穿了一套再寻常不过的白色衣衫,长长的青丝垂落,梨末对着镜子竟然有些自卑,这般出尘的装扮在她这张普通的脸映衬下并显不出什么,原来再美的衣衫竟也是挑人的。其实也许怪不得白景亭吧,这个世上的男子谁不喜爱自个儿有一副能带的出去便能让人啧啧称赞的面貌,而她呢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罢了。
这个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有开口问过,自卑在她心底已然是根深蒂固,她望着窗外渐渐漆黑的天色,竟也有些害怕出门,“末儿,可装扮好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倒是让她受到了些许惊吓,一转头,却见萧风绪一身黑色的长袍如黑夜使者。
“我的末儿真是可人。”萧风绪的双眸闪着灼灼的光亮,她却有些诧异,他方才说什么,他说的是她吗?“你为何不问我为何与从前是两副面貌,若我说如今的我才是真实的相貌,你当如何想?”她的声音有些微弱,他却依旧听的真切。
“丫头,只要是你,我就一定能找到。”他的眼神中透着格外的认真,竟让梨末不由得生了些感到,却正经不过一秒,“何况如今圆圆的脸蛋很是可爱啊。”说着在梨末圆圆的小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你个无赖,正经不过一秒。”见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倒是又将梨末惹了一番,却又不由得让心跳漏了一拍。
今夜,整个王城注定无眠,白景亭在城中建立了一处最高的花楼,那花楼却是足足比得上皇城中最高的宫殿再添上一倍。在那花楼上放置了一颗半球大的明珠,而在湖对岸的观景台上则携着苏浅落欣赏这一场与民同乐的盛世。这明珠便是象征着他的王后如这颗宝珠一般珍贵,而若是谁能攀爬上这座花楼,便能得到帝王许下的一件宝物,当然若是爬不到顶部也无妨,只要勇于尝试,便也获得一些礼品。这面上虽说是与民同乐,但其实是只是为了替苏浅落笼络人心罢了。想着白景亭这事事周到的模样,不由得让苏浅落的心如同泛滥在爱河里一般,全然忘了最初的缘由。
那明珠的光芒将整个都城照得通亮,如同白昼一般,梨末呆呆望着那珠子,映着光彩皎洁的琉璃色,好生夺目,竟不自觉有些看呆了,霎时间,烟火绚烂,缤纷的光彩在夜空中绽放升腾,一丝丝光影不沾染尘埃那般耀眼,又在一瞬间悄然滑落,只将那短短的一秒深深刻在了心扉。楼台上的男子挽着身旁女子的手,眼底映着那冉冉升起的烟火,更是将它倒映在了彼此的心间。只是相视一笑,便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交错的眸,错过的缘,她竟不会再痛了,原来她真的不会再痛了。
“丫头,你可喜欢?我去替你摘下来。”仿佛看到了她眼底的哀伤,他轻轻说道。还不曾等到她反应过来,他便身影一闪上了花楼,花楼上灯影重重,一个个男子争先恐后,或是为了那不知名的厚重宝物,或是为了心上的女子。而怎奈那花楼实在太高,大多的男子都掉落下来,只有那极少数的,却也是攀爬不到顶楼的。只见一个身影以无所见的速度爬了上去,甚至都无法瞧清楚他的步伐,正当众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黑,那明珠便被取了下来。
梨末正在寻找萧风绪的身影,不知他又要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只见萧风绪左手托举着明珠,右手背在身后,好似一副贵公子的模样,朝着梨末的方向缓缓而来。那珠子的光华将他的俊秀的侧颜照得更加英气了几分,那一袭黑色的袍子上绣着的金线竟然和明珠的光华完美融合,浑然天成一般耀眼,在场的女子无不为之倾倒,楼台上的白景亭手心紧紧攥成了拳头,这个萧风绪竟把这儿当成了平阳吗,这般肆无忌惮,他心底似乎生了几分懊悔,答应了不战的约定。但是他的眸光却忍不住看向那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她眼底淡淡的泪若有似无的光华让他的心仿佛刺痛着一般,不知缘由,却只问归宿。
“丫头,我知晓这珠子是俗气了一些,但是只要你喜欢,我便都为你取来。”哇在场的女子早已经被这番甜言蜜语所沉醉,唯见她,似乎一脸疑惑的模样,望着那如皓月一般的明珠,深怕那深深嫉妒到要将她吞噬的眼光,她深深叹了口气。
若换成旁人却早已经感动到痛哭流涕,可偏生她却非是那些感觉,许是麻木了吗?还是心死了呢?“我不喜欢。”这短短四个字却再次让众人议论纷纷,大抵七嘴八舌便是说她不识好歹的,却也让这萧风绪生了些尴尬。
他凑近了小声道:“给个面子,好歹我也是个帝王啊。”说罢,见梨末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便大声说道,“大伙见笑了,媳妇闹别扭呢。”这话一出,就连一旁的池墨都吓得差点给跪了下来,这不识得萧风绪身份的群众大抵也是看戏的模样,但这其中却也不伐识得二人身份的,这么一来不定明日这平阳国君当街喊姑娘媳妇的事便是传遍了天下呢。
高台上的白景亭此时却有些按奈不住的模样,这荒唐的男子哪里有一丝君王的模样呢,“谁是你媳妇?”梨末气的小脸颜色一变,甩手便离开,头也不回,原本看似一场极为浪漫的表心意却成了笑话,可萧风绪却好像不妨事一般,挠了挠头,笑嘻嘻的模样,或许与她相处日久天长这日子便这样也算是不寂寞了吧。
但这惹了她,还是要追的,可就在萧风绪要追上去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白景亭的声音,“留步,不论平阳国君是为了什么登了我这花楼,本王说过的承诺还是会兑现的。”池墨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还有一些不识得二人的群众这下子完全知晓了二人的身份,怕是明日这笑话便传遍了吧,真真是不值啊,尤其是这姑娘这般不给主子面子,池墨心中倒是有些替萧风绪抱不平,可萧风绪自个儿倒像是没事人一般。
“不必。”说罢,明珠腾空在黑夜中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明珠便稳稳落在了白景亭手上,快步要去追上梨末,“若是能相助国君除去奸佞,不知你可有兴趣?”萧风绪的步子突然停住,望着白景亭若有所思,他却是满脸的自信,知晓他一定会感兴趣,他将一本密封的册子放在萧风绪的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抹不知名的笑意缓缓而去。
“池墨,跟着她,保护周全。”只一声吩咐,池墨便飞一般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天空的烟火绚烂而璀璨,一会如琉璃一般夺目,一会又如昙花一现,她不知自己为何恐惧,为何躲避,或许是这颗心太冷,太刺,让人无法接近,甚至连自个儿都有心瞧不清楚。
跟在身后的池墨见她在一处小亭旁坐了下来,正欲上前,只见一位身着淡色蓝杉,披着雪绒狐皮的女子款款而现,当瞧见那女子正脸时,池墨异常诧异,便躲在一旁藏了起来,“不曾想到你的命真大。”她绝美的侧颜在烟火的映衬下绯红通透,仿佛坠入人间的天使,“这场烟火美吗?明日我便是这蜀黍的王后了,而你永远只会活在这张平凡的脸下,我代替你实现了你的愿望即将与你最爱的人成婚了,怎么你不恭喜我吗?”她似是来嘲笑的,只梨末身形一转,并不去瞧她,只觉得她这般行为倒像是一个吃醋的小女子好笑的很。那萧疏的斑驳树荫之后那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那一目清泉般透彻却冷冽的眼神,每每见到他的心都好似隐隐作痛,原只因那便是他白景亭这十年绸缪中唯一的意外与牵绊,她的脸与面前那绝色的女子相比毫无特点,可他的眼心时时刻刻指引着他靠近,因让他牵念的是她清泉般的性子她懂他的喜悲,苦涩无奈,只她一人容得他心,入得他眼而不是皮相。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计较,只要她那一人一心完完整整回到他的身边,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那苍凉的声音却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不是很自信吗?何来这般恐惧,莫不是担心我会抢走你的位子?”梨末冷笑一声,原来她也有坠入情网的那一日,那么这场为她精心准备的局是时候该上演了吧。
苏浅落气得面色有些惨白,倒是有些莫名的心虚,却将那雪绒狐皮做的外袍一甩,道:“就凭你这姿容,大概也就萧风绪那个傻子能够瞧得上你吧,不过你想坐上平阳王后之位与我一争高下,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他那后宫漫天的桃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你这模样,哼,他大概也就是一时兴起。”
瞧着苏浅落这气急败坏的模样,梨末心觉好笑,怎么她竟连这事也值得不平,这可怖的嫉妒心,倒真真是个可悲的女子,“你所以为抢走的,我从未在乎过。我从未想过,就如同你从未想过放过我,放下一般。”这世间仇恨二字放下谈何容易,君王能为了江山百姓和利益短暂的放下,那么经年之后,为了更多的利益一样卷土重来,而她与苏浅落二人,若没有一个了断,绝计无法放下。
“知道就好,对了,今日来我是请神医姑娘出席我与王上的大典,以感谢神医助我登上王后之位。”她的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仿佛是在嘲讽是她亲手促成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与她人的良缘。
“好。”她浅笑着,站了起来,轻轻拂了一礼,“不送。”她的那双眸自始至终似乎从未起伏过,那话语平静的可怕,她这好似无所谓的态度让苏浅落心中很是恼火,泼天的怒气汹涌而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想着她不过是嫉妒罢了,如此,便也算是安慰了自己,甩了甩袖子便大步离开了。“从未。”一切疑惑仿佛在瞬间解开,白景亭纤长的手指紧紧嵌入了自己的皮肉里,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他跪在她的脚步,鲜血一滴滴流尽,她冷漠的双眼如那一季的寒冬,小末,雪梨末,苏浅落,原来他爱上的从来都只是一个笑话罢了。原来她宁愿变幻容颜也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的牵绊,那斑斓的璀璨映下两颗倔强破碎的心,他一步步往回走,一丝丝鲜血顺着皮肉浸透了衣襟。
“小姐。”仿佛那番话耗尽了她的气力,她的身子在寒风中如一片凋零的枯萎的叶倒去,景亭,若有一日我再瞧不见你烁烁的眸光,听不见你在我耳边说那些爱的话语,成了你君临天下的阻碍,那么我宁愿再不复相见,你再不知我的存在,这一世,下一世,我不知自己能不能将你忘了,但我能做的便是这般假装不喜不悲,不闻不问,不牵不念,也许我再也瞧不见你为我种下的梨花盛开了吧。
深冬溯雪,落幕的银杏叶已然枯萎的一瓣一瓣,萧素荒凉的冬啊,那水塘边的小木屋残破的瓦片依旧七零八落的沉寂的模样,那洁白优雅的梨花却也只剩下了黑黄的枯木,只潇潇然却听不清一丝破裂的声音。此刻的蜀黍王宫却全然没有一丝萧条,大红的喜色满溢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今日是蜀黍君主正式册立王后的日子,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似乎全然忘却了之前的不快。暖色的喜帐从宫门口通过长长的燕尾河一路向前奔腾直到大殿,手拿花灯的宫人一排排整齐的站立,尽管是白日里,那花灯的光芒似乎要吞没这朝霞的昼色。
苏浅落一身定制的大红喜服是上百个能工巧匠花了数十日赶工制成,喜服上细细用金丝线雕琢的凤凰不仅在黑夜里能够透出耀眼的光芒,就连在白日里瞧上一次便再也移不开双眼。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何为真正的美人,肤若凝脂,弱柳扶风,却仅仅是粗浅的一眼,便再也容不下旁的女子,便是这样一个美人,让伺候她梳妆的一众婢子皆是叹服,却难怪这天下的男子无论王侯将相皆是为这红颜一笑天下皆是可抛啊。
“这般粗糙的首饰你们是瞎了眼吗?”只是见一支金钗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痕,苏浅落便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还将那递上金钗的侍女狠狠抽打了几十鞭子直到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在场的宫人皆是吓怕了不敢上前,就连这老人林嬷嬷劝阻,也是不顶用的。“要你们何用?今日可是本宫册封的大日子,你们就拿这些来敷衍我,莫不是一个个都不要命了吗?”她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怒气,吓得众人皆是不敢抬头。
只这时候人群中却传来一个声响,“娘娘是绝美的人儿,寻常的金银只是俗物,只恐怕污了娘娘的眼,莫不试试这通透的琉璃水玉做的样式,轻灵通透,却更能将娘娘衬得娇媚可人。”循声而去,苏浅落骄傲地伸出右手手掌,一支琉璃做的水玉簪子便送到了她的手中,那簪子简单的雕刻成两颗并蒂的莲花,晶莹的琉璃中却隐隐泛着微红的光亮,若说是珍品却也是绝不为过的。
苏浅落似乎很是满意,嘴边扬起轻盈的欢愉,“过来,替本宫戴上。”镜子中的苏浅落额间一点微红,美得不可方物,却当她瞧见镜子中反射的人影时,吓得几乎三魂去了六魄,怎么会,怎么会,她的整个身子在那一个瞬间几乎动弹不得,好似是见了苏浅落的神情,一旁的林嬷嬷赶紧道:“还不快下去。”那人应声离去,苏浅落这才反应过来,盯着门外瞧去,那一颗心却像是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久久无法平静。
“刚刚,刚刚那个人。”她无法相信自个儿方才瞧见了谁,她竟然瞧见了白景殇,且不论白景殇是否真的死了,他如何会出现在此处,那些疯狂那些妒恨,那些真真实实属于她一个人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娘娘是瞧见谁了,那不过是个新来的宫人,娘娘若是恼了他,打发了便是。”是吗?听了林嬷嬷的话,她才有些落下了心来,怕不是自个儿瞧错了吧,今日是她的大日子,是她彻底战胜那个人的日子,她要欢喜,她应该欢喜,想到此处,她的眼底打起了笑意,对着那铜镜,对着那个有些虚伪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