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亦初沉默,许是因为他害怕,害怕司马陌仟口中说的变成事实,“她若是知晓是她亲手用蛇毒害了雪亦初,又是你利用她的婚礼彻底攻占了平阳王宫,雪小姐她!”司马陌仟不敢在说下去!因为此刻白景亭的脸色如铁一般的发黑,他生怕再多一句他便会有性命之忧。“那就让她一辈子都不要知晓!”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蛇毒?蛇毒?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念着这两个字,蛇毒与雪亦初如今这般模样又有何关系,她的思绪立刻飞回了那天黛若抓住的那条蛇,本以为用蛇胆是最好不过的药引,可那条蛇她如今细细想来,那院子里怎么会平白的有一条蛇,黛若给她下药之时她方才知晓黛若是他的人是他千方百计安插在自己身旁那监视着自己一举一动的人,那么那条蛇难道也是故意的!他竟然借她的手让雪亦初毫无防备的中了毒!蛇胆确为最合适的药引,但那条蛇确是他命人以毒素喂养的,入药后三月方才毒发,一旦毒发,无药可救,她无力地倒退着,猛地跌坐在地上,眼眶中那沉重的泪却久久落不下,她的身子瑟瑟发抖,双手环抱着自己,她不断地默念着“怎么可能!”竟是她,害了哥哥!
“将那些人集中到一起,放火!”他的语气那般平静与冷漠,仿佛在说一件无比寻常之事!更为震惊的梨末几乎怀疑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放火?这个疯子,他究竟想做什么,她的身上此刻只一件薄薄的长衫,冷的发颤,可她的心已然如冰冻了一般,他怎么会变得如此残忍,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她能做什么,她一定要阻止他做出这般极尽疯狂的事情,听到动静,她在惊慌中,立刻回到了床上假装不曾醒来白景亭走近梨末,用他温柔的唇瓣在她的额头上刻上了深情的一吻,“末儿,等我回来!”任凭哪个女子听了瞧了都会觉得这个男子该有几多情深,可梨末此刻脑海里只有他那一句冰冷的“放火”!他要让那些不服从的雪家军兵士尸骨无存。
待他离去,她不顾身子的虚弱,悄悄潜了出去!她要知道雪亦初究竟在哪个营帐,该怎么阻止,该怎么办,她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此刻的她身子不断发颤着,脑中哪里还有那些个精妙的计谋,只从发髻边拔下了一支珠钗,若无法以命相要挟,那就只待与他同归于尽。她跌跌撞撞的寻找,突然间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如鬼哭狼嚎一般,梨末抬眼只见那声音源头火光冲天,熊熊燃烧的大火几乎将这个夜空照射得如同白昼一般,她的胸膛仿佛被一把利刃划开,生生将她的心剜了出来,她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一步步却步履维艰,所有的坚强与倔强只化作了此刻眼角化不开止不住的泪。
那火光中,被五花大绑的士兵在火堆中央,动弹不得,熊熊的火焰化作了一条火蛇几乎将他们的身子整个吞没,他们的皮肤在火力发出滋啦滋啦烤肉的响声,而他却更是让余下的士兵观看着这恶毒的一幕,一旦有表情怪异者不由分说一道丢进火堆里,就在那火蛇的中央柱子上,梨末居然望见雪亦初被紧紧捆绑着,等待死神的来临,他似乎全然失去了知觉,身子软了下来,脑袋耷拉着,“哥!”她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四分五裂,碎成了血沫,梨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众人听到响动纷纷侧转了身子,瞧着眼前那青丝垂落,只着单薄外衫的女子。
方还神态自若的白景亭听到喊声顿时一惊,此刻那张温润的脸满溢心疼,他一个腾空,身子一轻便来到了梨末的面前,想去拥住那小小的人儿,那眼前的人儿眼底竟是绝望,那张本就不算精致的脸上刻满了泪痕,那般叫人心疼,她举起发簪死死地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撕心裂肺地吼道:“你放了他们,你放了他们啊。”理智是什么,对她而言此刻已然是不复存在,她只要救下他们,救下他们,她的心中唯有那一个念头。
她的嗓音带着哭腔的沙哑,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那手中的发簪似乎时时准备好了就要刺下去,“我放,只要你莫伤害自己。”他心疼了,他只那一刻徘徊的无措,生怕她再做出什么疯狂地举措,听到他终究松口同意,她那只抵在脖颈的手微微有些放松了下来,他一个箭步飞身夺下了她手中的发簪,轻轻两下便点了她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眼底那无尽的恨意,可他却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她自己。那火光吞噬了黑夜最后一点沉默,倒映在她的眼底一点点,一寸寸化为灰烬,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梦里雪亦初还是那般疼爱她的模样,在那糖果搭成的漫天花墙之中对着她微微笑着,可她却怎么也靠近不了,触摸不到,这个梦太过苦涩,若一觉醒来,便什么也不曾改变该有多好?
知道吗?人们常说人这一辈子的幸运是有限的,若在一时花光了,许是这一辈子都会因着那一刻的幸福而满布荆棘,尝尽人世间七苦,爱别离,求不得一样也是不会落下的。而也许你爱上我这件事已然花光了我这一生所有的运气,我那般任性愿意舍去一切来换取那本是奢望的幸运,我舍弃了健康,舍弃了亲人,舍弃了朋友,上天却独独不曾让我舍弃我这一身的残躯,所以往后余生唯有痴痴守着对你放不下的爱,剪不断的恨,在痛苦与悔恨中度过。梨末惊醒过来,四周苍茫一片,身处军帐之中,才让她再度清醒了过来昨夜发生的事情那般真实的存在。眼泪,她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泪水竟是干了,干枯到一滴也落不下来。
一束刺目的光直射进她的眼眶,微光中的他依旧一身素色的蓝衫,缱绻的青丝直直地垂落在脑后,只消一根白玉素簪便叫人移不开双眼,他恍如是天生的神者,若不然这人世间怎会有这般好看精致的人儿呢?他就站在那处,未改的容颜一如初见,“末儿,喝些粥吧。”他的嘴角微微噙着微甜的笑意,那一笑起来便浅浅的酒窝恰若暖玉。他缓缓靠近她的身旁,在塌边做下,那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中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她别过脸去,怎么也不愿意吐出一个字。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做。”他温柔的话语那般耐心,好似哄着一个不听话的小孩,“我想让你去死。”她一字一句噙着滔天的恨意,死死咬着嘴唇,直到了那嘴角沁出了鲜血,那股血腥自嘴角直至心底,仿佛如这严冬枯萎的草色,只剩下死亡的肃穆,那一字一句直直击打在他的心上。
他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碗,嘴角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意,面上却依旧平静地不着一丝痕迹,“既然末儿不愿意吃,那定是那些御厨的手艺太过粗苯,左右留着也是无用,不若将他们都杀了干净。”他便那一般淡淡的说道,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梨末惊恐的转过头来,整个瞳孔都在表达着她的不可思议,“杀了”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宛若丢弃一件不喜爱的物品那般简单,他若一个不高兴,是否要将自己也杀了呢?哼,此刻她倒是真真希望他能杀了自己,也好过这般苟且的活着,她的眼神凌厉地吓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也不顾是否滚烫,一口气喝了下去,那一股灼烧之感在喉头蔓延,却哪里抵得上她此刻对眼前这个人的恨意。望着她那不管不顾的动作,倔强到令人心疼的眼神,他苦笑着,说不出是哪怕的滋味,只百感在心头反反复复交替,如今她对自己剩下的只有恨意了吧,那也是好的,总好过她在旁人身边,将他视作无物一般忘了的好。
“小雪儿。”迷迷糊糊间竟有人唤她的名字,睁开眼,面前站着的男子一身粉色的长衫,那脸庞白皙的有些不像话,偏生那双桃花眼生的极是俊俏,唇红齿白的,若叫一个不小心,竟是当做了女子也算不得惊奇。他笑的明朗,和着他那一身粉色的长衫,灿若桃李,魅惑人心。“你这没良心的,可叫我好找。”梨末满脸的疑惑。
男子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道:“是我啊,粉球,不过这名字真是有够难听的,一点也不符合我的阳刚之气,此后你便唤我在这世间的名韩千愿,或者千绝公子,不不不,还是小千千的好,也好叫与你那小雪儿有的般配。”这般不正经的称呼若说除了那只阴阳怪气的猪,这世间怕是无人能出其左右,他本无来由,自无归处,作何状态也算不得是稀奇的,只是阳刚,梨末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柔媚之气还差不多,哪里来的阳刚呢?
“你,你真的是粉球?江湖上毒蛊门唯一的传人千绝公子?”这千绝公子梨末还是有所耳闻,因着与欧亚绝尘学了这不消几年的医术,她也算是毒医这一派的人,传说这千绝公子是毒医这一门指定的传人,因着其绝世的容颜,绝迹的行踪,更是出神入化的毒术而令人神往,所谓千绝便是这一切都只是人们对他的传言而已,怎么会是粉球?若说粉球化作人算不得稀奇,那他怎么又会有这般骇人的身份呢?
“不相信啊,不相信那便摸一摸呗,好歹我也算你的小师叔,算不得轻薄,哈哈哈。”他一脸自我陶醉的笑着,等等他怎会又是什么她的小师叔呢?她疑惑的双眉紧紧蹙着,拧成了褶皱。
“好啦,现在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带你离开这里,余下的你想知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韩千愿蓦然变得有些严肃,却叫梨末有些不算习惯。
“走?”她似笑非笑的侧颜泛起微凉的苦涩,“我能走去哪里,逃去何处,所有人都不在了,离开又有何意义。”她微长的睫毛沉沉下坠,那双眉目中充盈的是最深的绝望。恨吗?想来是恨的,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那般的无力就连恨的气力也不曾有了,这世间因果循环成王败寇本就再是自然不过的事情,就像那话本里的王朝更替血流成河,总夹杂着那抹不去刻入了骨髓的恨意,可是最后又有几人成功了呢?她从来想要的便无关那争斗与天下,若能寻得一处山野,与那一人执手偕老便是此生极好的了,可是她爱上的那个人是个野心家啊,她可以抛下一切若只作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旁观者,可是如今的她却身处局中,剪不断,离不散,爱不了更放不下那滔天的恨意。死,她突然冒出的想法似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你若真是千绝公子,便助我,助我离开这个梦境,这个我已然毫无留恋的黄粱一梦。”韩千愿似乎在她的眼神中瞧见了她的坚定。月色卷起天边眷恋的云彩,只余下一抹璀璨的星辉,在黑沉深邃的幕布中层层印染,这一刻的雪家军军营宛若死一般的沉寂,只余下不该余下的,舍去了本不应舍去的,那些亡者的魂魄还在天边回转盘旋,萦绕在这一片星辰之间。
“你想死吗?可惜那个人是不会让你死的,因为苏浅落还活着,你便无法离开。”她猛然睁开了双眼,沉重的心狠狠地坠了下,“这是何意?难道你当初都是骗我的吗?这难道还算不得结局吗?那你到底要如何,我所在乎的人已然全部死去,这样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悲痛吗?我宁愿我从未来过,从未梦过,也不愿经历这些。”她无力地双手紧紧扯着韩千愿的衣衫,无助地泪水浅浅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