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假期蒋萍总一个人旅行,走走停停,由北向南,四处看看风景。
有人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南方呢?你打算一直这么往南走下去吗?”
这时蒋萍眸里瞬间失了光芒,她转身把黯淡浑浊的目光投向远方,薄唇轻启:“南方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时候才会停止走下去……?”
烟台站,候车厅分临在二楼东西两侧,中间是被乌泱泱的人群挤占的巨大广场,异乡客拖着沉重的行囊摩肩接踵地曝晒在烈日下。
蒋萍身穿浅紫色衣裙,长发曳腰,身形纤瘦,极为淡雅的装束,风吹过,略显单薄,又有一丝清冷气质。
刚想把行李箱提上安检器,蒋萍身上的挎包掉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四处散落。
她慌忙地蹲下身捡起焕肤精华、口红、粉底,躺在角落里的移动电源被她遗忘在原地。
蒋萍拖着笨重的行礼箱坐上了绿皮火车,烟台到杭州全程24个小时40分钟,漫长又孤独。
但她享受这种孤独,可以和心灵对话,知道自己真正的追求。
她吃力地抬起行李箱,不一会儿脸就憋的通红,可箱子实在是太重了,她用尽全力地一推,隔壁的箱子眼见着要砸落下来,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替她抬了一把,轻松地就把箱子摆上去了。
蒋萍转头,目光与少年撞在一起,石破天惊,面容失色地步步后退,少年走近她,不解的微笑:“怎么了?怎么一直的盯着我看?你没事吧?”
蒋萍歇斯底里地拍打少年的胸膛,泪流满面地大骂:“你这个混蛋,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你死了……”,最终泣不成声,把头深深埋进少年怀里。
少年轻轻把她环在双臂里,轻声问她:“你怎么了?你认识我吗?你先别哭好不好?”
乘客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地都上了车,蒋萍从少年怀里抽出身,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红着眼睛爬上自己的床铺。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少年已经睡着了,蒋萍观察到,他真是好看极了和任书林一模一样。
一个浑身散发着阳光气息的男生,肤白胜雪,阳光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下打出厚厚的阴影,英挺的鼻子,海棠花瓣的唇色,精雕细琢的脸庞,蒋萍盯着少年思绪飘向了远方,不知不觉眼睛就湿润了。
白天快要过去了,蒋萍和少年的上下铺已经来来去去换了很多人,但蒋萍和男生都没有中途下车。
熬到傍晚的时候,蒋萍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十八的电,移动电源被遗失在候车厅的角落里,真是够倒霉的一天。
少年还在读书,俊美的侧颜,修长手指翻动书页的时候发出咔咔的声音,静得像一幅画。
蒋萍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微笑道:“你好,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移动电源,可以吗?”
少年盯着蒋萍,先是愣了一下,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随后嘴角扬起弯月的弧度说:“额,好啊。”举手投足间都是年少的青涩。
蒋萍突然觉得如沐春风,少年的笑容纯洁、烂漫让她联想到微风中的簌簌樱花。
蒋萍回报少年淡淡的微笑:“谢谢你啊!”
蒋萍把手机充上电,带上耳机翻过身安心睡觉,火车到达嘉兴站时,整节车厢只剩下她和少年两个人,下一站就是杭州。
她踮起脚尖,准备拿行李箱,少年伸出修长的双臂,抢先帮她取下来,蒋萍转过身道谢,白T恤少年露出了灿烂笑容。
风尘仆仆,跨越了1400公里,他的南方,她来了。
她提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走,突然手臂传来一股温热,她惊吓差点喊出来,原来是少年拉住了她的手颈,少年双瞳翦水,眼神真诚:“你好,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陆子昂。”
蒋萍微笑:“你好,蒋萍。”
蒋萍又鬼使神差主动加了少年的微信,陆子昂,陆子昂,真是个好听名字。
2、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王孙权贵们夜夜歌舞升平,忘了国难,苟且偷安,蒋萍坐在去往西湖的出租车上想起来,有点触动。
她走上断桥闭上了眼睛想像明媚阳光下,任书林带着满身里莲叶莲花的清香走近了她,她伸手去抓他的手,扑了一场空,她睁开眼,烈日如刺,瞬间眼泪决堤,她要怎样才能见到他啊?去他去过的地方,走他走过的路,如果时空重叠,他们就能相遇。她已经没有能够安稳睡着的夜晚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她想他。
南方对她来说是灾难,是心头无法散开的阴霾,南方带走了她的他,她一路往南,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风景,想象他的心情,等她走完他走过的路,她就去找他。
她举起手机,对着镜头灿烂的微笑,肤色净白,面若桃花,往日的清冷气质也被收了起来。她发了一条朋友圈附上自拍和文字——我来南方看你了。
陆子昂瞬间点赞说:“我看见你了,我来找你吧。”
蒋萍回:“好!”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她很期待见到陆子昂。
她看见陆子昂第一眼的时候,心被狠狠揪了一把,她以为任书林又回来了。
蒋萍静静远眺,听见有人大声呼喊“蒋萍、蒋萍……”,顺着声源她看见陆子昂穿着白寸衫站在断桥的尽头,笑容满面地对她招手,可是人潮汹涌,游客很快就把他淹没了,她努力在人群里找他的身影,越等越着急。
一瞬间她以为任书林又回来了,她就快要张开双手拥抱陆子昂,可是她忍住了,蒋萍平静地说:“我在。”
陆子昂笑:“游玩西湖之后你要去哪里呀?”
蒋萍沉默了一会,说:“我们有这么熟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陆子昂着急解释:“我没有恶意的,我真的不是坏人!”
蒋萍噗嗤笑了:“算了,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了。”
陆子昂:“那就好,我打算从西湖出发去千岛湖再去桐庐,最后是安徽黄山,我能邀请你和我一起吗?”
蒋萍心想陆子昂肯定是看了自己朋友圈,并且把她旅游路线背的很熟。
蒋萍说:“两个人一起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须帮我提箱子,明天上午八点,我们城站见。”
第二天,八点半她才到达城站,陆子昂见到蒋萍的时候,丝毫没有埋怨,只是顺手接过她的行礼箱,把早点和牛奶递给她,他眼中有柔情千种,蒋萍产生了一种错觉,任书林。
陆子昂把饮料拧开递给蒋萍,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南方呢?”
蒋萍说:“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陆子昂笑:“既然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那我再问你一个吧!你为什么叫沈萍?”
她说:“这个问题比较简单,萍字原指浮萍,无根之草,随波逐流,居无定所。我父亲借此提醒我不要和浮萍一样,要有主见,独立自主,不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陆子昂看着她,他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
3、
到达淳安县千岛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陆子昂和蒋萍一起去旅馆登记入住信息,工作人员问:“二位一定是情侣吧,一间房吗?”
蒋萍急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我们不是……”
陆子昂尴尬地对女服务员笑:“你真的误会了,我们不是……”
女服务员盯着陆子昂面露羞涩,声音突变温柔地说:“这样啊,挺好的……”
蒋萍突然提高嗓子:“是,我们就是情侣,之前是我和他拗气,闹分手!”
陆子昂自豪的看着她。
蒋萍背对着陆子昂冷冷地说:“我是为了帮你脱身!你没看见她刚才看你的眼神?豺狼虎豹一样,分分钟吞了你。我要不说我们是情侣,她不知道会拉着你聊到什么时候!所以你该感谢我!”
陆子昂说:“要怎么感谢你呢?”
蒋萍:“你睡地上。”
陆子昂羽毛一样轻柔的睫毛垂在脸上,好像睡着了,蒋萍从床上坐起来,盯着陆子昂俊美的脸,楞了很久。
陆子昂突然睁开眼,四目相对,吓得蒋萍大叫一声,从床上跌落下来,撞进陆子昂怀里。
陆子昂吃痛的咬住嘴唇,把蒋萍扶起来,轻轻问她:“被我吓到了吧,撞疼哪里了呢?怎么又突然盯着我看呢?”
蒋萍不看他的眼睛,用力推开陆子昂,自己爬到床上,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给陆子昂。
千岛湖旅游区域较广,适合自驾游或跟团。
尽管太阳惨烈如葬,蒋萍还是决定骑行,即可以和大自然亲密接触,又能锻炼身体。陆子昂细心的为她准备了防晒衣、遮阳帽、护膝……
七月的公路旁,鲜花开的姹紫嫣红,山河秀丽,蒋萍和陆子昂当真算的上言笑晏晏,沿途留下了许多快乐的回忆。
姜家镇的一个景点——浙西天府,狮城人家,吸引了蒋萍和陆子昂。
这是典型的江南风景,气派恢宏的灰瓦白墙,别致的亭台楼阁,湖水一碧如洗,美得动人心弦。蒋萍兴奋地拉着陆子昂合影。
在姜家镇停留了一个星期,时光细细的流淌。
清晨,一起踏着青石板,融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品尝当地的特色美食,傍晚时分吹着千岛湖畔的凉风,朝夕相处的慢时光,一点一滴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
4、
桐庐古镇小住了一个星期,当地一位好心的空巢白发老人给他们提供了住宿。
蒋萍给老太太梳头发的时候,陆子昂坐在她们身旁,给老太太讲外面大城市的生活。
白天他们一起帮助老太太扫地、洗衣、做饭……偶尔逗逗躺在门口午睡的大黄狗。
傍晚,两人在小菜园里忙碌,浇水、摘菜、除草……
离开桐庐古镇那天,蒋萍跟老太太告别:“您要好好保重,每天保持愉快的心情,这样才会有好身体!有机会我和陆子昂会回来看您的。”
老太太拉住陆子昂和蒋萍的手,开心的笑:“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身体的,到时候我还要去大城市吃你们两的喜酒呢!”
按原计划蒋萍和陆之昂最后去了黄山,当天晚上,蒋萍和陆之昂在山上等待日出,昼夜温差很大。
蒋萍开始察觉寒意不断向自己袭来,陆子昂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蒋萍身上,蒋萍红了脸,这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陆子昂目若悬珠,从身后变出一束红玫瑰说:“蒋萍,我喜欢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扑在我怀里流泪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让我试着照顾你,做我女朋友吧!”
蒋萍低着头沉默,内心百感交集,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陆子昂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把它戴在蒋萍脖子上,在她耳边说:“这个是我祖母给我的护身符,现在给你。”
蒋萍整个身体都变僵硬,心里的寒冰却一寸一寸消融。
蒋萍破涕为笑:“陆子昂你说什么呢!什么你喜欢我!我们是朋友啊,最好的那种!”
陆子昂把她揽入怀里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一个人,但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你,因为我爱你。”
蒋萍僵硬的像一尊雕像,两行泪下。
蒋萍看不清自己的浑浊内心,她和陆子昂在一起,心里都念着的都是任书林的名字,从头到尾都是她辜负了陆子昂。
第一次遇见陆子昂的歇斯底里,在断桥看见陆子昂差点伸手去拥抱他,答应和陆子昂一起旅行……都是因为陆子昂和任书林长的一模一样,她一直都是在利用陆子昂满足自己的私心。
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陆子昂。她害怕她答应和陆子昂在一起,陆子昂不断对她好,她就舍不得全身而退,越是贪婪,自私的不断索取。
5、
蒋萍不辞而别,她拿陆子昂的手机准备删了自己,发现陆子昂开机密码是自己的生日。把信放在陆子昂枕头边,她红着眼睛轻轻推门走了。
她写:陆子昂,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南方吗?当时我没有告诉你,我说不出口。
我的男朋友任书林,他很喜欢南方,两年前他去南方的时候遭遇了泥石流,遇难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死了,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去南方只是为了走他曾经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风景,他那么热爱南方,所以我要去南方看看,我要把自己活成他的样子,他没有看完的风景我替他看。
我在火车上遇见你之后,我鬼使神差地不断接近你,从你身上去寻找任书林的影子,我享受你的爱,和你维持暧昧关系,把你留在我身边,我是那么自私,我不敢爱你。
可是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我的心变成浑浊的泥潭,把你对我的爱,一点一点吸进无底的黑暗里,满足我空虚的内心。你我这样的爱是不成正比的,你爱我,我利用你,我把你当成太阳,仰仗你的光芒,明亮我一片死寂的心。
但尽管你知道我利用你,消费你,你还是毫无顾忌的把我拥入怀里,爱我呵护我。我的薄情寡义,你别恨我,我走了,你也别来找我,你是我漫漫人生只配错过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