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屠户喊住了他们,他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油汪汪的碎银,叹口气说:“希圣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圣人说要孝顺,你为了自己的前途而让母亲如此劳累,孝顺吗?可你读书也不是什么坏事,去考试也应该,唉,这理我也弄不清了,瞧着你们母子可怜,这些钱是我这个月攒下来的,全给你,中了,我为你高兴;不中,赶紧回来,我给你找个正经营生……”
范希圣拿着银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感激地说:“谢谢姨夫慷慨相助。我若高中,一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屠户挥挥手,说:“不求你报答,我只求你能够尽快让你娘过上好日子……”
范希圣流着泪说:“姨夫,你放心,有生之年,我一定光宗耀祖,让母亲大人和你扬眉吐气,不再受人欺负!”说完,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扶着母亲回家。路上,范母走了一会儿,便要歇息一会儿,范希圣以为她生病了,这时候一个郎中经过,给范母诊治了一番后训斥范希圣说:“你这个不孝子,你娘这不是有病,而是饿成这样了!”
原来,范母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范希圣刚刚擦干的泪水又流了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给娘买了些粮食,收拾完行李后叮嘱娘说:“娘,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要光宗耀祖的!”
范希圣流着泪踏上了赶考之路。一路上,范希圣省吃俭用,饿了啃口又硬又馊的馒头,渴了则腆着脸讨碗水喝,晚上则露宿野外,没走几天,就生病了。硬撑着走了一段路,身子一歪,就倒在了路上。这年月,病死饿死的乞丐不可胜数,衣衫褴褛的他被人当做了饿殍,无人搭理。就剩最后一口气时,一队人马走过,个个金戈铠甲,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将军,他看到范希圣后,就令下人喂了他点糕点,再灌上几口水,范希圣的三魂七魄才悠悠然地回来了。
在客店里,范希圣服下几剂药后,出了一身大汗,病去了一半。他挣扎着给恩人跪下,那年轻人笑笑说:“我叫李如松,瞧你的包裹里放着书,就断定你是读书人,你是去赶考吧?”
范希圣连忙点头说:“在下范希圣,正是去赶考,唉……”
他长叹一声,将自己的遭遇跟李如松讲了一遍,李如松笑道:“读什么鸟书,大丈夫建功立业,不见得非走科举一条路。中了举又怎么样?撑死了将来做个七品的言官,要我说,当今边关不宁,你应该到边关做一番大事。”
范希圣连连摆手说:“将军所言甚是,只是在下一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杀鸡都不敢,到边关能做什么?”
李如松哈哈大笑,说:“我李如松今年也是三十三岁,却已是山西总兵!虽然我有个做辽东总兵的老爹,但坐到这个位子上,是一步步拼杀出来的。如今辽东边关不宁,正是用人之际,大丈夫应当为国效劳,你虽然没有武力,但却识文断字,我父亲那里缺一个刀笔小吏,不知你有兴趣否?”
范希圣犹豫了,此行他是去赶考,而去辽东那么偏远的地方……思索了一会儿,他朝李如松拱手说:“感谢兄台抬举,只是小弟我有志于科举,所以……”
李如松摆摆手说:“人各有志!我不为难你了,只不过,我断定你此次考试恐怕要铩羽而归了。不信,咱们走着瞧!”
范希圣面色苍白如纸:啊,难道,我刚才的拒绝得罪了这位总兵大人了吗?他如果使点坏,恐怕就……
二、落榜秀才遇劫难
李如松前去京城觐见皇上,和范希圣分别时,李如松赠给他二十两银子。范希圣诚惶诚恐,不敢接受,李如松笑哈哈地说:“范兄,如果你不接受,恐怕你是到不了省城的。再说,我赠你银子,是想看看我的预言到底准不准……”
李如松策马而去,范希圣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感叹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样是人,他已经是总兵,而我是一个穷秀才……”
感叹完,他摇摇头,继续前行。绵长小道犹如人生前途,弯弯曲曲看不清到底伸向哪里。靠着那二十两银子,范希圣最终到达了省城,找了家便宜小店,看书备考。隔壁房间住着几个鞑靼商人,隔三岔五地拉马头琴,搞得范希圣不胜其烦,只好斗胆敲开了对方的门。几个鞑靼大汗正在围着一个大铁盆,满头大汗地用鞑靼刀割肉吃,看到范希圣,大汗们惊诧地问:“你干什么?”
看着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刀,范希圣心惊胆战地说:“我,我是一个读书人,来这里参加科考。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我在房间里看书,需要安静,这里,能不能……”
大汉们哈哈笑了起来,为首的一个大汉笑着说:“读书需要安静?心思要真在读书上,身处闹市也能读得书。老弟你身在房间里还觉得闹,那你这次考试估计要完了!”
范希圣唯唯诺诺地关上了房门,回到房间,他心如死灰:还没参加考试呢,就有两拨人预言自己考试要失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两天后,范希圣参加考试,感觉自己答得不错,于是便满怀希望地在小店等待结果。期间鞑靼商人来来往往倒腾货物,晚上则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他们常常邀请范希圣喝酒,范希圣却不敢和他们掺和,每次都谢绝了。终于,范希圣等到了放榜的日子,早上他满怀希望地去,傍晚他失落地归:结果如李如松和鞑靼商人所言,他名落孙山了。
失魂落魄的范希圣在房间里放声大哭,口袋里虽然还有些盘缠,可安全回家,可一想到回家就要跟着二姨父干屠户,他不禁悲从中来,上吊的心就有了。
三尺白绫挂上去,他的头刚伸到套里,还没蹬板凳呢,一只飞刀“嗖”地一下飞过,白绫应声而落,鞑靼汉子在门口怒喝道:“亏你也是三尺男儿,考不上科举,居然跟个小丫头片子似的玩上吊,羞煞人也!”
范希圣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我没脸回家了,倒不如死了好!”
鞑靼汉子说:“男子汉干嘛非要吊死在科举这棵树上?你若不嫌弃,可跟我们去塞外,我们那里的王公贵族们想让孩子们学习汉文化,你可以做孩子们的老师。万一你幸运,说不定还能教住我们可汗的孩子呢!”
听到这里,范希圣心中一动。如果能教可汗的孩子,那也算是“帝师”啊!如今既然无脸回去,倒不如去塞外碰碰运气……
于是,范希圣跟随鞑靼商人踏上了塞外之路。经过辽东时,他想起李如松,忽然想,既然来到了塞外,可以去李成梁大人那里谋个差事啊,干嘛非要到鞑子那里呢?但他转念一想,不行,如果到了那里,那个李如松一定会嘲笑自己,为了脸面,也不能去……
于是,范希圣继续跟着商人们往前走。这天,当他们行走到建州女真地域时,忽然,一队女真骑兵将他们包围,要商人们留下货物,商人们自然不干,女真骑兵倒也干脆,抽出腰刀,便和商人们干了起来。不到一个时辰,商人们悉数被杀,望着杀人如切菜的场面,范希圣吓得晕了过去,倒让他躲过一劫!
鞑靼和女真部落之间常有战事,双方交战的特点是打了就跑,眨眼间,这帮骑兵便劫了货物呼啸而去,范希圣趔趔趄趄地往回走,又累又饿头昏眼花的他看到两个又高又长的人向他走来,好似黑白无常,不仅叹道:“我命休矣!”那黑白无常却叫道:“你是汉人吗?来这里做什么?”
这两个人是女真人,他们掏出水囊,给范希圣喂了点食物,范希圣才有了精神,跟他们禀明了一切。其中一个女真人介绍说:“我叫童奴儿,要去拜访李成梁大人,可是我虽会点汉语,但在李大人面前,我担心……”
范希圣明白了,原来这两个人救自己,是有求于自己。为了活命,他爽快地答应了,并且想:“正好可以投奔李大人,这一路上倒是不用担心迷路问题了,也不用考虑吃喝了……”
喜不自胜的他跟随两个女真人,一路上吃吃喝喝,谈天中,范希圣了解到,原来女真内部有很多部落,女真势力弱小,一些部落勾结鞑靼,欺负其他部落。现在,势力最大的王罕部落在鞑靼的支持下逐渐做大,肆意抢掠其他部落的财务,他们俩想请求李成梁派兵对付王罕……
三、慷慨激昂一辩才
听完童奴儿的叙说,范希圣奇怪地问:“你怎么就能断定李成梁会帮助你们?”
童奴儿说道:“鞑靼是大明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嘛,他肯定会帮我们的!”
“哈哈”范希圣大笑,“你难道没有想到,对于大明来说,女真和鞑靼一样,都是敌人?”
童奴儿愣了,范希圣解释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女真无论多么弱小,但对于大明来说,它和鞑靼都是异族!”
童奴儿沮丧地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他甚至想和伙伴打道回府,范希圣看着路途还有很远,便说:“别灰心,到时候,我帮你们说,我一定让李将军帮助你们!”
童奴儿眼睛一亮,随即他又怀疑地说:“范先生,你跟李将军认识?”
范希圣胸脯一拍说:“我跟李将军不认识,但我跟他儿子认识,他儿子李如松可是我好朋友呢!”
童奴儿大喜过望,练练给范希圣作揖:“我们就拜托范先生了!”
范希圣严肃地点了点头,心里乐开了花:“这鞑子也太好骗了!你也不想想,我要跟李家人熟,怎么会沦落到塞外讨生活呢?再说了,我即便跟李如松说得上话,可军国大事,岂是随便决定的?”
几天后,童奴儿和范希圣来到了辽东。一进城,范希圣就琢磨着离开童奴儿,但童奴儿将范希圣当成救命稻草,拉着他的手不放,范希圣只好跟着他来到将军府,门人禀告李成梁后,随即,他们被带了进去。
将军府内深深,一路上守卫如林,个个着甲配刀,童奴儿眼馋地说:“要是我们部落有这样好的东西,我们就不怕王罕了。”
范希圣笑笑,心里忐忑不安。终于,李成梁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开始接见他们。在大殿里,望着高高在上的李成梁,范希圣腿肚一阵哆嗦,童奴儿却是昂首挺立,李成梁问他为什么来见他,童奴儿说:“李将军,我汉语说的不好,还是让范先生来说吧,对了,他跟你儿子是好朋友……”
范希圣暗暗叫苦,这事完全是吹牛,再说即便是真的,这事也是私事啊,怎么可以在大殿上说呢。果然,李成梁皱皱眉头问:“范先生,你和犬子是,好朋友?”
范希圣连忙说:“李将军,前些时范某参加科考,路上患病,多亏李如松将军搭救,所以才……”
李成梁笑笑说:“看来,范先生跟我们李家有缘分啊。你一个书生,如何跟女真人在一起?”
范希圣连忙将自己的事情介绍了一遍,他说道:“我这次答应童奴儿兄弟,一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是我想,这也是在下为国效劳的机会。将军,童奴儿虽然是我的恩人,但我却认为,女真并不是我们的朋友,它和鞑靼一样,是我们大明的敌人。”
童奴儿脸色苍白,他张口结舌地看着范希圣,“范先生,你……”
李成梁很感兴趣,说:“范先生既然认为女真是我大明的敌人,为什么还帮童奴儿寻求本帅的帮助呢?”
范希圣大声说:“在下以为,虽然女真和鞑靼都是大明的敌人,但鞑靼对大明的威胁更大,如今鞑靼扶植王罕,如果王罕统一女真,两者联合起来,对我大明不利。倒不如我们支持童奴儿,打击王罕……”
说到这里,范希圣不再说下去了。李成梁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打击王罕,一是打击鞑靼,二是令女真无法统一……
李成梁颔首微笑,实际上,他早就听说了鞑靼和王罕勾结的事情,正想着找机会教训一下王罕,如果有童奴儿出面,自己只是出一些财物,便可以达到目的,看来,这个一脸落魄相的书生,居然有这样的心思……
当晚,李成梁安排他们到驿站居住,在驿站里,童奴儿很高兴地说:“今天多亏先生机智,看样子,李将军会帮助我们部落的。范先生,我恳请你到我们那里去,帮助我打败王罕,我让你做国师……”
范希圣心里一惊:国师?童奴儿部落弱小,而他却想到了建国,看来,此人志向不小。可是,自己乃一落魄的穷酸书生,能成得了国师吗?
不知怎么的,他想到了李如松。他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却已是山西总兵,如今在朝鲜与日本作战,威名赫赫。大丈夫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与其在李成梁那里做一个小吏,倒不如跟着童奴儿混碗饭。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部落首领,但他打败王罕后,岂不是称霸女真了,那自己的身价不也跟着水涨船高吗?
想到这里,范希圣对童奴儿说:“在下愿意辅佐你成就大业!”
童奴儿很高兴,他和范希圣喝了通酒,一会儿便醉了。但范希圣头脑还清醒着,他刚把童奴儿送到房间,驿站外就有人高声叫道:“范希圣先生,李将军有请!”
范希圣一个哆嗦,他看了看烂醉如泥的童奴儿,便走了出去,跟随来人来到将军府,李成梁看见他,便说:“范先生,我决定给童奴儿一百副铠甲,但我又对他不放心,惟一信任的,是范先生你,毕竟,你我同为大明子民,我希望你能监督他……”
范希圣欣喜若狂:监督童奴儿?这不是要他范希圣做李成梁的心腹吗?看来,有了童奴儿,自己在李成梁心中的地位也上升了许多。如果没有童奴儿,自己只是一个酸腐书生而已啊!
范希圣连连点头,禀明自己的心迹:永远为大明子民,为大明的长治久安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第二天,李成梁派兵运送一百幅铠甲和三大车粮草,送童奴儿出城。有了明军的支持,童奴儿在部落中的地位更加稳固,建州女真内部对王罕的霸蛮痛恨至极,他们纷纷归顺童奴儿,恼羞成怒的王罕随即与童奴儿决战,双方在大草原上摆开了阵势……
四、运筹帷幄一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