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城市的天空还是一片灰濛濛的,杜唯实独自一人站在城市的一角,眺望天空。无边无际的看不透的朦胧最是让人充满暇想:这了无边际的太空中一定还住有人吧?他们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要挣钱呢?他们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生活呢?茫茫宇宙了无边际,似乎亘古不变,又似乎瞬息万变。亘古不变的是她的浩翰与博大,瞬息万变的是她的捉摸不透。好好的爷爷怎么说没了就没了,我今天还在这个工地上打工,自己都不知道下一个工地是在哪里?又要到哪个城市?这种漂泊不定的生活何时到头?置身于了无边际的天地间,自己尤如大沙漠中的一粒沙子,都不知道会被风刮向何处?一瞬间,杜唯实顿觉自己是多么的渺小,渺小到似乎已经乎略不计。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杜唯实的暇想。“是文老师!”杜唯实看了看手机屏幕,接通了电话。“是杜唯诚的哥哥吧?”伴着工地上开始出现的吵杂声,电话里传来了文默沉闷的声音。“嗯,文老师。有什么事吗?”杜唯实边说边走向更加安静的一角。“有件事我要好好给你讲一下。”杜唯实静静地站着,认真地听着文默的陈述,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
工地上越来越吵,钢筋的碰撞声,砖头的敲打声,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声,工人们的吆喝声混成一片,直灌耳膜,挂断电话的杜唯实顿觉头脑发胀,烦躁异常。收起电话的他,无助地抬头看了看依旧灰濛的天空。“不管怎样,我要赶紧到学校去!”杜唯实似乎作出了决定,赶紧到工棚里去找工头请假。
挂断电话的文默同样感到脑袋发胀。和杜唯诚谈了一个晚上,他依旧不放心,在通知了杜唯诚哥哥后,文默又马上拨通了学校心理咨询室老师的电话。
杜唯诚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回到寝室倒头便睡。
已经和工头谈好的杜唯实,一脸无奈的苦笑:“来回起码耽搁三天,又要被扣钱。”杜唯实心里盘算着。不过弟弟的事要紧,再怎么也得去处理。杜唯实拿起手机打开网页,翻了翻,订好了晚上的高铁票后,马上收捡好手机,干起活来。
挂断电话的文默,拉开抽屉,打开黑色塑料袋,狼锤冷冰冰地躺在那里。想想杜唯诚的话,文默都感到后怕。“幸亏,幸亏,他没去干傻事。要是真出了事,这么严重的后果,谁承担?作为班主任,自己承担得了这么大的责任吗?”文默感到背脊发凉。“怎么办?怎么办?”文默不停地问着自己。在脑子里搜索着各种对策。此刻,文默分明觉得杜唯诚就像一颗不知何时就会爆炸的炸弹。只有把炸弹清除了,才会变得安全——文默心一横:“反正杜唯诚也不想读书了,等他哥哥一来,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把人带走!”
今年的国庆假期和常年相比显得非常特别,没有调休,没有置换,周末休息两天,周一工作一天后就是七天的国庆假期。而周一这一天对于文默来说尤为重要,一接到杜唯诚哥哥的电话,他就立刻把杜唯诚喊到了办公室。
“唯诚,你哥快要到了。你就在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们一起等你哥来。”文默边说边拿着纸杯在饮水机盛水。“好的,文老师。”杜唯诚应声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来,喝水。”文默将纸杯递向杜唯诚。“文老师,麻烦你签个字。”突然传来的声音引得文默和杜唯诚纷纷侧目。
魏家浩的爸爸正拿着一张纸站在办公室门口望着文默。“哦,你已经把退学申请表填好了吗?”“嗯,文老师。已经填好了。”魏家浩爸爸走了进来。“请坐,请坐。”文默接过魏家浩爸爸递过来的纸,指了指办公桌旁的椅子,然后坐下,拿起笔在退学申请表上重重地写下“同意”。
“那我现在就去叫魏家浩过来。”文默边说边把退学申请表递给魏家浩爸爸。“不用了,他已经在楼下等我了。”说完,魏家浩爸爸起身向门外走去。文默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来。
不一会儿,操场上隐约传来了行李箱滑动的声音,文默站起来投过窗户看到拖着行李箱向校门口疾步而去的魏家浩,他爸爸紧跟其后,双手还提着一个大袋子。文默苦笑一声坐下。“文老师,魏家浩该感谢你。要不是你,他就不是走着出去了,应该是躺着出去。”杜唯诚看了看文默又站起来扭头瞟了瞟操场。文默一时语塞,盯着杜唯诚。顿了顿,轻轻地摆了摆手:“唯诚,坐下。你哥应该快到了。”说完,文默拿出手机拨通了杜唯诚哥哥的电话。“文老师,我已经到校门口了。”电话里传来了急切的声音。“好的,好的。我和唯诚在教学楼3楼5号办公室等你。”
文默挂断电话,看了看杜唯诚:“你哥哥已经到校门口了,唯诚。”“哦!哦!”杜唯诚应声点了点头。“唯诚啊,你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你捡矿泉水瓶来卖,给乐乐和原原两兄弟买电话手表。这些事情你哥知道吗?”“不知道,我从来没给他说过。”“所以我说你很有爱心啊!”
“文老师,我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第一次看到乐乐和原原就想到我和我哥。”“上周六,我和陈主任又去看了乐乐和原原,两兄弟戴着你给他们买的电话手表,高兴得不得了!”顿了顿,文默又大声道:“乐乐还在我们面前炫耀你刚给他买得电话手表!一个劲地说是大哥哥给他买的,却还喊不出你的名字。你真行啊!唯诚。做了好事还不留名!”“文老师,真的,一看到乐乐和原原我就想到曾经的我和我哥,我真的想他们过得更好一些。”杜唯诚真诚的样子伴着满脸的憧憬。
正如杜唯诚所愿,乐乐和原原正穿着妈妈买的新衣服,手上戴着电话手表,坐在各自的教室里认真的上课,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微笑。乐乐身后的“捣蛋鬼”满脸看不惯的样子盯着面前的乐乐,悄悄地拿起彩笔在乐乐的后背上画起了猪头。正全神贯注听课的乐乐毫无察觉,“捣蛋鬼”画完后和同桌相视一笑。
办公室里,杜唯实默默地听完文默的表述,瞪眼看着杜唯诚:“你一天在想些啥子?”低沉的吼声夹杂着愤怒与无奈。“总之啊,唯诚现在的心态已经不适合在这里学习了,如果让他继续留在这里,非但不能学习,很有可能出现更严重的问题。”说完,文默又扭头看着杜唯诚:“唯诚啊,当着哥哥的面我再次提醒你,即使你不读书了,不管到哪里,调整好心态很重要。如果有必要,建议你去寻求一些专业的心理咨询。”“文老师,难道你认为我的心理有问题吗?”杜唯诚盯着文默显得有些激动。“唯诚啊,你也不要想多了,我只是向你提个建议。”顿了顿,文默扭头看着杜唯实:“唯诚哥哥,情况你也清楚了,你看既然今天来了,就抓紧时间把退学手续办了,免得后面再耽误你的时间,我知道你常年在外地,跑来跑去也不容易。”
杜唯实转脸紧盯着杜唯诚,喉咙里发出悲鸣:“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到底读不读?”“哥,我真的不想读了。”杜唯诚涨红着脸将头偏向一边。“那就退学嘛——”杜唯实望着文默发出一声长叹。“行,唯诚,你去学籍管理办公室领一张退学申请表,填好了拿过来。我和你哥在这里等你。”
文默看着杜唯诚离去的背影,起身关上办公室房门。“唯诚哥哥,我感觉唯诚心理上出了些问题,我虽然是班主任老师,也知道如何做学生的思想工作,但面对他目前的这种状况,我也是无能为力。”文默转身看着杜唯实。“文老师,学校不是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室吗?”“我已经找过了。学校心理咨询室只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心理疏导。象唯诚这种状况,我建议你还是要带他去看看专业的心理医生。”“有这个必要吗?有那么严重吗?文老师。”杜唯实一脸疑惑地看着文默。“我觉得有必要。”文默盯着杜唯实。“哎!不晓得他一天在干些啥子噢!才这么大点就胡思乱想——哎——”杜唯实一声长叹。
下课铃声响了,乐乐蹦蹦跳跳地向厕所跑去。上完厕所回教室的途中,乐乐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脸上还带着怪笑。“怎么了?”乐乐也不由得审视自己一番。“没什么呀?”满脑子疑惑的乐乐红着脸疾步走回教室。“我身上有啥子嘛?”乐乐看着自己的同桌,投来了求助的目光。同桌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乐乐急了:“我身上到底有啥子?”吼声引得教室里的其他同学纷纷侧目。一瞬间,乐乐顿觉众人都面带讥笑盯着自己。
乐乐的脸涨得更红了。充满乞求的目光看着同桌。“你把衣服脱下来看看上面有啥子?”同桌一脸坏笑地发出冷峻的声音。
乐乐赶紧将妈妈新买的衣服脱下。背上画的“猪头”赫然映入眼帘!乐乐的脑袋“嗡”的一声!片刻的沉默后,怒不可遏的乐乐转身盯着“捣蛋鬼”“是不是你画的?”乐乐愤怒地大声质问。“我画的又怎样吗?”捣蛋鬼一脸不屑地看着乐乐。“你为啥子要画?这可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你给我洗干净,要不就赔我的新衣服!”“你妈给你买的?哄我们噢!人家都说你妈早就跑了!”“捣蛋鬼”轻蔑地看着乐乐,接着道:“肯定又是人家捐给你们的衣服,是不是嘛?你老实说。”“你乱说,我妈昨天才回来的,衣服就是我妈买的!”歇斯底里的吼声哪里像出自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之口。“你不要以为你刚转来我们就不晓得,你妈都跑了好几年了。你和你弟弟穿的、用的、还有你们家吃的好多都是人家捐的……”“你胡说!”
伴着一声怒吼,乐乐挥舞着拳头向捣蛋鬼扑了过去。周围的同学赶紧围了上去将两人拉开。“叮!叮!叮!”上课铃声响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老师来了!”大家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座位上去。
办公室窗台旁,文默一手紧紧地捏着窗帘,一手重重地压在窗台的瓷砖上,静静地看着已经办完退学手续的杜唯诚兄弟俩在操场上快步向校门口走去。文默清楚地知道杜唯诚的心结还没有解开,他不知道带着怨恨离开学校进入社会的杜唯诚将来会怎样?一切都充满着变数。作为班主任,首先得为自己的工作着想,这是最现实的。文默心中五味杂陈,无奈的眼光仍紧随着已经走出校门,头也不回的杜唯诚。直到连背影也看不到……文默默默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作为中职学校的老师,几乎不可能培养出考入名校的高材生,学校也不讲什么升学率,这几年就连就业率也都淡化了。自己在中职学校长期接触的都是层次较底的学生,就连老百姓都普遍认为将子女送到中职学校去是混时间,反正不交学费。现在就算面对杜唯诚这样的学生,自己想帮他,也是无能为力。文默充满了挫败感,内心反复拷问着:“这样的工作还有什么意义?”文默双手捂头,一脸迷茫地看着办公桌的桌面。桌面上幻化出了杜唯诚的样子,还有魏家浩、邵淇轩,还有雷鸣、高强……自己毕竟还是让这些学生发生了一些变化,那怕杜唯诚在他快要干傻事的时候还是想到了自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也许这就是自己工作的意义。文默拍了拍脑袋,极力驱散心中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