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魔王契约
珠帘昼不卷，罗幔晓长垂。
自从夺下盛芳园以来，霓裳仙子便日日流连在此，除非有非出面不可的事情，几乎是足不出户。
她虽已经失了仙身，却因为得了玄女泪的缘故，保留了不老之身。霓裳本就生得美貌，论姿色、身段，即使是在仙界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如今流连人间，拜倒在她裙下的人自然是数不胜数，但无论是公卿贵胄，还是风流倜傥的公子，看了只会令她心生厌烦，但有时她却不得不虚情假意，久而久之，便厌烦到根本不想见任何人。
如今，霓裳半依在贵妃榻上，酥肩半露，虽然嫌天气闷热开着窗，但她却在屋内挂着重重罗幔，仅留着堂顶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如此这般布置下来，即使是从窗里往内看，也只看得到堂内的罗幔轻纱，人影重重，但内里风光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的。
自从北宫天麟死后，她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安眠了。其实，她并不想杀那个男人，没想到他却是如此的决绝，不给她留丝毫的机会。每每闭上眼睛，她便会想起北宫天麟在自己面前咬舌自尽的样子，直到有了勾魂香，她才有机会能够片刻地麻醉自己。
此时，堂里正摆着欧家碧与天香，浓烈醉人的花香和着勾魂香的香气充斥着整间屋子。她的属下自然知道香的厉害，早早便已经避开。霓裳眼眸低垂，施法隔空拨动着案前的鸣凤琴。她久不弹琴，本就生疏，加上勾魂香的作用，根本无法凝神静气，只能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弦，自然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可越是如此，她越是心烦意乱，一气之下便将鸣凤琴掀开三丈开外。
这勾魂香本就有唤起人内心深处欲望的本事，此时霓裳耳畔隐隐响起了《高山流水》的琴声，她微睁星眸，竟看到北宫天麟手持玉箫站在身畔，似要与她一同合奏。
“是你么?”霓裳伸手抓向空中，却抓了个空，待回过神来，脸上已然流下两行清泪。
当初与北宫天麟相识，正是她走火入魔堕仙之时，是他救了她一命。半年的江湖携手，他于她有恩，但她于他更是有情。怪只怪无意间知道北宫天麟有家室后，她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想要偷偷杀掉辛夷楣取而代之，却被北宫天麟识破，最终兵戎相见。
其实，她并不恨，是她有错有在先。如果非要说恨的话，她只恨没能早点认识这个自己唯一爱过的男人。
北宫天麟未死之前，她一直以为他的死会令她的心平静下来，既然得不到，毁灭未尝不是一种解决之道。然而在他死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其实自己的一呼一息早已与那个男人息息相关，而在那个男人生命终结的一刻，她也已经死去。剩余的日子，不过是作为一具行尸走肉而活着。
“禀告霓裳仙子，陛下有急事召见。”远远闪过一个人影，霓裳透过重重罗幔发现原来又是魔音，她叹了口气，道：“知道了，我马上进宫。”
洛阳皇宫。
谷雨已过，街上行人皆已经是是轻衣薄衫。而在洛阳皇宫长孙无量的寝室内，却仍是点着炙人的炭火。长孙无量穿着厚厚的狐裘长袍，却仍然觉得寒冷刺骨。他打了个冷颤，急急地唤道：“人来了么?”
一名小宫婢胆颤心惊地回道：“回陛下，已经派人去请了，应该马上就到。”
“马上?那怎么等了这么久?”长孙无量气恼地将摆在面前的碗盏打翻在在地，里面盛的竟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鲜血。
见长孙无量暴怒异常，宫婢心道小命不保，趴在地上直磕头，不敢起来。这几天，已经有4位服侍长孙无量饮食起居的奴婢被无端责罚，轻则重伤，重则杖毙。她自然不敢心存侥幸。正道小命不保之时，忽听得寝宫外通传霓裳仙子已到，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进得长孙无忌寝殿，见到泼在地上的血碗，霓裳微微皱眉。还未作声，就听见长孙无量急迫的声音：“你不是说这长生不老的方法很管用么，怎么我会觉得越来越冷呢?”
原来，长孙无量有着无限的野心，年过花甲却仍死守着皇位不放，他心知自己即将油尽灯枯，竟然要霓裳仙子替他找长生不老的方法。可是这世上长生不老的方法，要么修仙，要么成魔，长孙无量心知修仙无望，竟然一意孤行，与魔君签了契约，用自己的一颗心换得了一个不死之身。
“陛下，”霓裳仙子缓缓道：“人没有心当然会觉得冷。属下不是已经告诉陛下一个御寒的方子么?”
“哼，刚开始这方子还管用，但现在，一碗血还挨不过半天……”长孙无量恨恨地说。
“可能是陛下饮用的皆是死囚之血的缘故。这些人多是冷血无情之人，喝他们的血，怎么能够暖得了身呢?”霓裳的话言之凿凿，不由得长孙无量不信。
“你的意思是?”
霓裳伏身道：“陛下与魔君已经签订了不死契约，自然会长命百岁。这畏寒的问题，我想只是血的问题，与方法无关。不知陛下需不需要我代为寻找……”
“算了，既然找到问题所在。这点小事不劳仙子费心。”长孙无量心中疑惑已解，便又开始旧事重提：“不知是否已经寻得破龙诀的下落?”
见霓裳摇头，他催促到：“我相信北宫天麟余孽尚存，既然他的妻女皆在我手，还是速速想办法从此处入手，找到破龙诀的下落为好。”
霓裳应声垂首，告辞离去。
从宫中出来，霓裳没回盛芳园，而是径自到了李昆的军营中。李昆听得她来，三步并作两步迎出。这几年，霓裳对他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热，但也不似对其他人般弃之如鄙履，两人间倒也有了一份默契。
“那母女二人呢?”见得李昆，霓裳仙子开口便问出这样句话。
李昆闻言不由奇怪，这些年，霓裳一直没有过问过这两人的下落，如今深夜前来，居然是为了这两个人。
他也不作多言，领着霓裳便往地牢里去。
这地牢不见天日，时常有蛇虫鼠蚁出没，若不是上头有令不能让辛夷楣母女死，她俩估计早就已经去见阎罗王了。
但是几年的牢狱折磨，辛夷楣早已经失了原来的模样，形容枯槁，原本的一头黑发已经花白。为防她自尽，李昆命人将她的手脚皆用铁链缚住，如今被缚住的地方铁链深入血肉，有些地方已经深可见骨，竟是连手脚也残废了。
见有人来，辛夷楣开始低声呢喃，仔细一听，反反复复的竟然只有3个字：“杀了我。”
霓裳闻言，冷笑道：“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了你的。杀了你，你们夫妻二人便可以在黄泉下相聚，岂不是便宜了你?”
言毕，她从怀中掏出两药丸给两人服下，然后吩咐李昆道：“陛下吩咐，要拿她们作饵，引北宫余党出来，你好好布置。刚刚她俩服下的是我制的独门毒药，必须定时服用我给的解药，否则必死无疑。这回，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