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约瑟从鲁桂珍等中国留学生那里得到启迪:古代中国的科学技术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金矿”,他便夜以继日地贪婪地苦读中国的经、史、子、集,立志要从这个金矿中发掘出珍贵的宝藏来,一扫西方人在世界文明史中的霸道行径。1939年,鲁桂珍在剑桥提前毕业,获得博士学位,由于当时严重的战况,无法使她回到阔别多年的祖国。她在与李约瑟合作撰写了他们的第一篇中国医学史的论文后,便受中国研究院之托,与语言学家赵元任一起赴美国出席第6届太平洋科学大会。李约瑟在同她分手时相约,今后两人要在中国科技史方面做一番事业,其决心犹如当年罗马国会上的主张:“迦太基不灭,我们就要被灭亡。”
他们未来的蓝图是撰写“一本过去西洋文献中旷古未见的关于中国文化中的科学技术和医学的历史专著”,这就是后来震惊寰宇的《中国科学技术史》的胚芽。
1942年秋,第二次世界大战进入重要的关键阶段,英国政府决定派遣科学家和学者访问和支援战时中国的科学界和大学。当时,掌握中文的英国学者犹如凤毛麟角,初通中文并对东方文明有着强烈兴趣的李约瑟因而被选中,他和牛津大学的希腊文教授E。R。多兹博士组成“英国文化科学赴中国使团”,代表英国皇家学会和英国学术院前往中国进行科学文化交流。
1943年2月,肩负援助战时中国使命的李约瑟,在考察了美国和印度的一些科学机构后,从加尔各答出发,飞越著名的“驼峰”——喜马拉雅山,抵达中国的昆明。四季如春的昆明给李约瑟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说,昆明无疑是整个自由中国的首要科学技术中心。这座美丽的城市位于一片辽阔的盆地形高原,群山环抱。就其高度和亚热带纬度而言,昆明气候宜人,优于加利福尼亚。昆明也建有许多漂亮的庙宇,有孔庙、佛寺和道观。由于它与法属印度支那和缅甸的交往,昆明有一种特别的世界都市的气氛。
位于大后方的昆明一带,集中了战时南迁的大学及科研机构。
西南联大虽然是由三校所组成,但他们的研究仍保持相对独立。在昆明市郊疏散有清华大学的近10个研究所及其他一些研究机构,它们都是李约瑟需要考察的重要对象。3月1日下午,李约瑟由清华生物实验室主任、著名植物生理学家汤佩松陪同,骑着自行车从滇缅公路起点去郊外大普吉村的研究所考察。滇缅公路是当时运送欧美援助的战略物资的“大动脉”,它从昆明经下关、保山、龙陵,芒市至腕町出国境,达缅甸的腊戍,全长1146千米,线路险峻曲折,为抗战时期西南重要的国际通道。他们沿着铺得很好的碎石公路上骑行,经过一座土地庙和一个村庄,然后转向一条河流边的林间道路,道路两旁的苍翠的松树使李约瑟不禁想起英国通往豪斯隧道的一条路来。
在大普吉村,许多研究所的实验室往往都和科学家的寝室混在一起。房屋是四合院形式,建筑材料是泥砖和灰泥。李约瑟所住的一间有客厅的外室,里面除了床、桌、椅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可见战时条件之艰苦。但庆幸的是,因后来受到盟国美国空军的严密保护,那时昆明郊外的空袭较少,这对需要宁静的环境进行科学研究的科学家来说,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汤佩松的生物实验室自然对生化学家李约瑟产生了不小的吸引力。汤佩松对活细胞的呼吸很有研究,他们的研究课题有培育无籽黄瓜、花生结果的生理等等。李约瑟称赞汤是“中国最有名的生物学家之一”,他在美国和中国都有资源的研究经历,并懂得怎样把一大批热情的年轻科学家团结在自己周围。汤佩松关于海胆及海星卵呼吸作用的研究成果,曾全部被李约瑟引用在他的《化学胚胎学》一书中。
在汤佩松的院子里,除实验室外,还有一个漂亮的公共休息室。室内有一个巨大的开放式火炉。李约瑟那天还和中国科学家一起享用过一顿丰盛的中式晚餐,并同这些科学家的全家一齐围着火炉举行大型的家庭晚会。晚会上欢乐的笑声似乎令人们忘却了当时的战争环境。
这天上午,李约瑟在联大校园的石头讲台上,向该校的2700名男女学生发表了长篇演讲。会议开始时,全体齐唱三民主义歌曲,向孙中山遗像三鞠躬。李约瑟的演讲相当成功,最后还以一页中文作为结束,这更使学生们感到惊奇并大受欢迎。从会场的气氛可以看出,学生们被这位西方学者学贯中西的渊博知识所折服,更为他令人称道的流利的中文所倾倒。不言而喻,李约瑟内心也是很得意的。
李约瑟在逗留昆明的数周内,几乎参观了在那里的所有重要的大学和科研机构。他在考察了这些机构后说,昆明的科学团体分散于离城距离较远处,西南联合大学,也许在中国是最大的教育中心,其校址离城不远。各系都是简陋的平房,四周以泥砖砌成,屋顶用瓦或薄铜片覆之,但有些尚有雕檐,具有中国建筑之传统的作风。内部地面是用土和少许混凝土铺成的,研究和教课用的实验室之装备,在这种环境之下,均用尽心思和智巧。联大无空袭隐蔽所,若有严重的空袭时,居民即疏散于近郊之山上。每一所砖屋之各层中均设置一个大汽油桶,当警报发作时,一切最贵重的器皿均置于其中,除直接中弹外,可望保其安全。联大的师生不仅受到战争因素的巨大干扰,而且还因通货膨胀所致的极端困苦的物质生活所影响,但他们依旧精神振奋,以严谨的态度治学,以弥补物质条件的不足。他们往往在没有煤气的情况下做实验,用自制电炉,电热丝用完即用车床上车出的碎屑代替,把空袭震碎的窗玻璃截下来做成显微镜的载片。盖片则以云南土产的云母来代替。显然,当时科学家们的物质条件是异常艰苦的,但这一切并没有把他们吓倒。
李约瑟回城里住在北门街的一个教授招待所,他在那里结识了多位中国科学家,并对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后来写信给他夫人说:我现在得到的一个鲜明印象是,当被介绍给一群新的中国科学家时,我可以绝对相信他们的真诚。我在那里看见了几位教授,他们都很爽快,特别是物理学家黄子卿和吴有训。我和他们从此就成为亲密的朋友。李约瑟后来常常说,就科学成就来说,昆明这个地方常常使他回想到剑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