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的太阳挥霍着它的光和热,将人们赶回家中和山林中不敢出来。梵瑾宣决定要到郊外的避暑山庄去纳凉,随行的官员有廉镇王,六部尚书们,还有神策大将军等官至一品的大员们。
“玉琼,我不去了。我想去一趟洛阳。”大屋里,梵瑾湮静静地看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孟玉琼。眼底有些闪躲。
孟玉琼似乎想当做没听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湿热的气息在二人周围环绕,梵瑾湮只觉手心都冒出毛毛汗来,细密的汗珠密布在光洁的额头。紫眸里却是清凉一片,他就那么不发一言,默默的看进她的眼眸里。忽而,他垂首点了点头。
高大的身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留给她一个挺直受伤的背影。那一刻,她揪住胸口,伏在桌上,眼角噙泪。我还是伤害你了,对吗?对不起!
“王妃?”担忧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正用担忧的神色看着自己的花蔻,猝尔唇心扬起一抹笑,她点点头,说道:“怎么了?”
花蔻指了指孟玉琼离开的方向,慢慢走进屋,说道:“王妃,真的不随王爷去吗?”
“不去。我必须要去一趟洛阳。”是啊,必须去看看安南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这么久了,居然都还没有动静。
“可是,皇上下旨说所有随行的大员都必须携家眷同行啊。王妃不去,皇上会怪罪王爷的。”花蔻担忧的说道。
梵瑾湮摇摇头,叹息道:“皇上不会的。”
“王妃,帝王天真猜忌心重。即使是亲生父母都要怀疑的!”花蔻郑重地说道,大眼里有一种笃定的信念。
望着那双清澈没有杂质的瞳眸,她的心狠狠一怔。是啊,皇兄早已开始怀疑自己了。自己不去,玉琼该如何面对帝王的怒气呢?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真不假!
“花蔻,如果下辈子给你选择还让你做人,你愿意出生在富有的家庭里吗?”她直起身,看着比她矮一个脑袋的花蔻,幽幽的问道。
“不会!”花蔻想也不想的就回答了。
“想都不想一下?”她有些吃惊。以为像花蔻这种受过世道凄凉,贫穷的人会乞求下辈子出生在好点的家庭。但是,断然没有想到她会拒绝的那么快,那么坚定!
“王妃,花蔻想问一下,王妃所谓的富有,是指财力还是精神?”花蔻询问道。
厄,梵瑾湮怔住了。睁着紫眸呆呆的看着花蔻,像是没有想到她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一时愣住了。
“王妃?”见她不说话,花蔻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嗯?”梵瑾湮瞬间回神。然后笑道:“花蔻觉得呢,哪一个更重要?”
“花蔻自己觉得精神更重要。要是以前,我饿的要死的时候,我会觉得财力更重要。自己都快死了,哪来什么精神富有啊。人都没了,还想什么高风亮节啊,吃饱才重要啦。但是现在,花蔻吃得饱,睡得好,就会觉得精神上的富有很重要。要是一个人只重视财力而忽略精神上的话,他就只是一个行尸走肉。每天生活在铜臭中,不知人间的美好,生命的伟大,魅力。”
“花蔻,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对,财力和精神是一样重要的。但是,你刚才为什么又说不愿意出生在富有的家庭呢?”
“嘿嘿,花蔻从小见惯了那些大家庭里的小姐,一个二个吃饱了没事干就会勾心斗角。伤人七分,伤自己三分。虽然,钱很重要,吃饱喝足也很重要。但是若真要我去选择的话,我宁愿去讨饭,也不要住在那么个人吃人的家里。贫穷有贫穷的难处,可贫穷里面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是抱着明天能否吃饱,能否穿暖。有种不屈服的精神在指引着我们。花蔻很喜欢那种感觉,累就累点,苦就苦点。只要家人开心和睦就好。别无他求!”
别无他求?她低头凝思着花蔻的话。
“王妃?”
“花蔻,你真是个单纯的人儿。”
“耶?”这好像跟刚才的对话不搭边吧。
“花蔻,下午随我去洛阳。”
“啊?”
“怎么不想去?”
“不是......”刚刚明明还在讨论这个生存问题。怎么话锋一转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啊。“王妃,真要去?”
“嗯,为了大胤。我必须去!”
“厄......那花蔻能帮大胤做什么?”花蔻满怀期待的双手相握,一脸期待的看着梵瑾湮。
“呵呵,你做的点心很好吃。就照顾好我的胃口吧。”梵瑾湮淡笑,云淡风轻的说道。
“啊!”
“好了。快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吃了午膳,我们就该出发了。”
“那么快啊。”
“你可以选择不去。我可以带......”梵瑾湮的话还没说完。花蔻就一溜烟跑了。
“王妃别带人了,花蔻立马去收拾包裹。”
洛阳
一辆宽敞富贵的马车在城门口被侍兵拦了下来。
“慢着,车上是谁?”侍兵傲慢的问道。
一个身材娇小身着粉色纱裙,头上梳着两个羊角髻的小女孩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荷包,陪笑连连的跳下马车,甜甜的喊道:“兵哥哥辛苦了。”说着,就把白色的荷包塞给了那个侍兵。侍兵垫了垫,笑着捏了一下小女孩的脸,说道:“小妹妹真懂事。进去吧。”
“谢谢兵哥哥了。”
回到马车内。小女孩一改笑容,忙用衣袖擦着脸,愤愤道:“可恶的当兵的。”
坐在里侧的一个红衣女子闻言,轻声笑了起来,跟着一张白净的丝帕递了过来。
“被侍兵调戏了?”
“那不是。要不是王妃你吩咐过,不想让人知道你来洛阳,我肯定扇他两耳刮子了。”花蔻大声说道。把心中对刚才那个侍兵的怒气吼了出来。刚一吼完,立马觉得不妥,畏畏缩缩的向里侧坐着淡笑不语的梵瑾湮看去。
“呵呵,花蔻。不用这样,说来也是我的一意孤行害苦了你。”
“王妃......花蔻不是那个意思。”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完了完了,王妃生气了。
“花蔻,真的不要这样。我没有生你的气。”知道她担心什么,梵瑾湮一语说出重点。不想再让那个胆小单纯的孩子乱猜什么了。
“真的?”花蔻两眼立刻放光。
“嗯。”梵瑾湮懒懒的应道,伸手挑起车帘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思绪飞到了一年前,那时的她,风姿飒爽的骑马一个人先来到洛阳,红色的织裙,一头墨发束在脑后,英爽又不失媚气。整个人都是鲜活的,不像现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突然,她瞳眸一缩,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惨白。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身月白长衫,玉冠发束。所到之处,女子们无不争相相看。他怀揽一个娇羞的粉色佳人,招摇撞市的走向一家酒楼。
是他!那等绝世的风姿是任何人都模拟不来的。那是他独有的绝世之美。
望着他和她一同走进酒楼,梵瑾湮黯然的垂下了手。车帘落下,阻隔与外面的一切。
从来没有想到,再次相见竟是我望着你的背影黯然神伤。
就在梵瑾湮垂手放帘的一瞬间,揽着惠娥的梦如白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什么也没有!只有熟悉的洛阳百姓和一辆毫不留恋往前行驶的马车。那么那双心碎的目光是从哪里来的呢?
“如白,怎么了?”
惠娥甜软的声音在他怀中响起。将他飞出去的魂拉了回来。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放开了揽着她柳腰的手,冷漠的往前走。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惠娥有些怔忪。怎么了,自己不就是问了一句,他就不高兴了吗?
“如白,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