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又
大马哈鱼的繁殖过程十分惊心动魄。
在大马哈鱼的生殖季节,它们成群结队地从深海区域往内陆的江河跋涉,也许千里万里吧,行程异常艰难。一些浅得刚能没过石子的水湾处,大马哈鱼几乎是倾斜着身子,蹭着江底的砂石挣扎着前进的。到达浅滩时,奔波劳顿的大马哈鱼差不多是伤痕累累了。但是,它们仍然不停歇,雌鱼还要在有沙砾的江底掘出一个个的洞穴,以便产卵。产完卵的大马哈鱼体无完肤,面目全非,就在这祖祖辈辈完成生殖使命的地方,一批批血肉模糊的大马哈鱼悲壮地死去,一层又一层大马哈鱼的尸体漂浮在江面。
这里,是新生的大马哈鱼生命开始的地方,也是前辈大马哈鱼生命终结的地方,生与死衔接得如此紧密和短暂,流泪的余地都没有,悲壮的余地也没有,只要踏上行程,就义无反顾。
我请教过研究鱼类的专家,难道就没有一种比较温和的生殖方式可以选择?专家说,这是自然进化的结果,世上一些事情必须靠残忍的方式取得,包括大马哈鱼的生殖过程。
我采访过一位芭蕾舞演员。
十个脚趾,找不到一个完整的脚趾甲盖,在拇指的前端,是一团模糊的肉球,那是十几年舞蹈磨成的茧。谁能想到,这样一双可怕的脚,竟是踩着足尖鞋,在舞台上旋转如蝶的芭蕾舞演员的玉足。芭蕾舞演员一边活动脚尖,一边跟我说话:“现在脚的样子尽管很丑陋,可是不痛,刚开始跳舞的时候,一场舞跳完,足尖鞋前端殷红殷红的,没有亲身经受过的人,绝对体验不出钻心疼痛的滋味。”压腿、弹跳、下腰,短暂的喝彩和瞬间的辉煌的后面,竟然藏着数十年的艰辛和磨难。
后悔吗?
她眼中闪过一片泪光。还有用吗?在我试图跳芭蕾舞之前,我已经把全部身心交给了芭蕾舞。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会做些什么,来得及学会做什么呢?当我后悔的时候,已经无处言悔了。就像乘坐一条船,起锚后才被告知,前方没有码头。不可能回头,不可能停息,甚至连叹息的缝隙都没有,你能怎么样?
这是一条别无选择的不归路,就像视死如归的大马哈鱼,就像舞出仙姿的芭蕾舞演员,除了迎向前方,没有第二种活法。
其实,我们的生活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