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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露。
夏彦掰着指头念奶奶教的《二十四节气歌》,念到露字停了下来。因为今天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白露”,意味着天气转寒,开始凝结露水,秋意渐浓。
奶奶住在南方老家,记得小时候每年白露之后,奶奶都托隔壁婶婶去街上买白露茶。顾名思义,白露茶就是白露时节采摘的茶叶。
奶奶说,现在知道白露茶的人越来越少了。春茶苦,夏茶涩。相比之下,白露茶有一股独特的甘甜和醇厚滋味。
“尝尝,这茶包治百病。”
年幼的小夏彦尝了一口,除了茶通有的苦,没尝出什么甘醇。
“你还太小。”奶奶感叹道,“多好的青茶。对于我们这些老太婆来说,茶就像一辈子。”
夏彦静静地看着阴霾的天空。昨日的雨停了,云还没走。奶奶会不会捧着一杯白露茶,坐在门檐下的藤垫上,悠然地看来往的行人,直到一壶茶泡得没有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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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必修五,今天我们来学习沈从文的《边城》。对于沈从文,同学们有什么了解?好,小真。“
小真站起来,拿出昨天的预习作业念道:“沈从文,原名沈岳焕,湖南凤凰人。现代小说家,散文家,文物研究家。小说大多以湘西生活为背景,熔生动丰富的社会风俗画和优美清新的风景画为一炉,展示人性的粗犷强悍,民俗的淳厚善良……”
“很好。请同学们拿笔记下来。”语文老师满意地说道,“有小真介绍我都不用开PPT了。每次作业都有预***有人当预习作业不存在,不然我也不会每次都叫小真。是不是我留抄写你们才当回事。”
“不要啊……”同学们哀嚎起来,“我们错了,不要留抄古文……”
“那还不快抄人物介绍!”语文老师卷起语文书,“我们学习的是《边城》的节选,不过有余力的同学非常推荐去读读完整的《边城》。我小的时候看这本书,看不懂,只觉得他的文字拗口,故事也很无趣。年纪大了再看,发现沈从文的文字浑然天成,细细品先是觉得苦,而后品出一股甘醇,清澈又温厚,那种感觉是别人的文章所没有的。我希望大家学语文不要只是为了应付高考,语文本身也是很美的。现在大家先读第13章,分析一下翠翠的心理活动,读完了我提问。”
魏宽以最舒服的姿势借用窗台的力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看课文,一副看不进去的样子。小真头微侧,瞄向斜后方的魏宽。
明明计划是完美的。明明连罗荻波都说服了。明明已经付出了违抗老师的代价不再追究作业了。谁能想到,一向在自己身边,最信任的魏宽居然倒戈了原来的班长。虽然知道原委,小真还是有一种被背叛的失落和计划被打乱的烦躁。
“大家看完了吗?现在小组讨论一下。为什么翠翠感到薄薄的凄凉,而后胡思乱想,最后又哭了起来呢?”
小真停止胡思乱想,跟随老师的思路熬过一节课。课间,罗荻波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来找小真。
“你不是让我再找俩,我叫了爻子和杜哥。”
小真点点头。这两个同班男生自己不算熟,不过经常能在放学后的篮球场上看到他们的身影。
“夏彦也参加,从现在到比赛还有二十天,你们可以一起练习。”
“魏宽呢?这样才四个人,魏宽不参加?”罗荻波向魏宽坐的教室角落探头。
杜越拍拍罗荻波的肩膀:“罗哥放心,篮球赛魏宽怎么可能不参加。不过他不用练习都比咱们牛逼了。”
“魏宽……他还没确定。”小真心中还对魏宽抱着一丝希望。
“哦。”罗荻波狐疑地看了一眼,叫上夏彦,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室。刚出教室没几步,爻子的脑袋又探了进来,“小真,班长找你。”
站在班外的是前任三班班长刘雪婧。她温和又无奈地笑着:“现在想直接进班都不行了呢。被语文老师瞧见赶出来了,只能这么站在班外说话。我才去文一不到一周,就想大家了。”
小真心中有的是对刘雪婧的不满,可是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却被刘雪婧的笑化解干净,说不出口。小真恍然间好像感觉到了刘雪婧之所以能当班长的原因——那种像春风一般和煦的温柔和包容。那是自己永远无法学会的。
小真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斗志。即便如此,自己也要成为班长,而且不会比刘雪婧差。刘雪婧把这个班级带领的如一盘散沙,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这盘散沙凝聚成美丽的雕塑。
“你就是这么想大家的吗?把三班最会打篮球的挖走?”
“我没想到会这样。”刘雪婧苦笑起来,“我这次来是和你道歉的。虽然很想念在三班的日子,但我毕竟是文一的人了。文一班刚刚成立,我们需要凝聚力,我们需要赢下这场九月最大的比赛。所以我想到了魏宽。我原来当班长的时候,没有想过要做多好,只是得过且过,不被批评就很满足。班里活动都由着高子阶去搞。我不适合当班长。我以为我走后三班还会是这样子下去,所以魏宽不在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不一样了。改变已经出现了,就是你,小真。你会是一个比我更好的班长。”
小真没想到刘雪婧上来就捧自己,楞了下神,下意识地反驳道:“可是我现在还不是班长,也许会是高子阶……”
“我相信是你。”刘雪婧双手合十,露出招牌般的温柔笑容,“但是很抱歉,魏宽给文一班打外援的事昨天我就已经告诉了全班。如果只涉及到自己,我会放弃,可是篮球赛不止是自己的事,我没法让步。很抱歉,只要魏宽自己不反悔,我们班不会让出他来。”
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响起,上课铃响了。几个在走廊晃晃悠悠的同学听见铃声,一阵风一般冲向教室。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魏宽会不会后悔,选择权在魏宽自己。无论他怎么想,我都会尊重。”
小真咬着牙看着温柔地笑着的刘雪婧。她哪里是来道歉的,简直是温和的挑衅。虽然小真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但是十几年的交情让小真明白,魏宽虽然做事冲动,但绝不是一个答应了别人会反悔的人。为什么刘雪婧到了文一反而会对这种事做到这种程度?如果原来在三班时她这样,三班岂会如一盘散沙?
“我要回去上课啦。回头见。”刘雪婧笑眯眯地说着,转身往文一的方向走去。
“等下!”小真叫住刘雪婧,“你现在是文一的班长?”
刘雪婧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凝滞:“不是我,除了他,没有人有资格当班长。”
“谁?”
“当然是我们班班长啦。我比他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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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最后一节课,班中气氛浮躁。魏宽几次想和小真搭话,小真都当没看见。处在这种尴尬气氛中,夏彦十分无奈。小真开学以后换座位换到自己前面,之前说话并不多。虽然利益相同,但交流甚少。
放学后,魏宽想和夏彦一起走。
“夏彦啊……小真她还是不理我啊……咱俩走吧……”
“你先走吧,今天我们组做值日。”
“做什么值日,你看你们组前面几男生都跑了。”
“那就更不能让几个留下来的女生做值日了啊。”
“随便你了。小爷我流年不利啊……”魏宽哭丧着脸,把书包甩在背上,拖着脚走了。
夏彦和小真是一组的。组里有八个人,其中四个女生。三班逃值日成风,卫生委员转去文二班之后更加嚣张。夏彦以外的三个男生今天都跑了。
夏彦叹了口气,一个人扛着两个墩布向男厕所走去。小真在半道上截住了他:“给我个墩布。”
“女生拖不动地。”夏彦绕过小真,继续向男厕所走去。
“谁说的。”小真一把抢过来一个墩布,“我一米七多不比你矮多少,怎么就拖不动地了。”
夏彦柱着一个墩布,心中莫名有些憋屈。自己明明比小真高九公分好吗!一米七比一米七九矮多了。
其间,班主任程老师跑到教室一看,男生都跑了,立刻愤怒起来,扭着眉毛咆哮:“怎么搞的!男生都死光了吗?怎么全都让女生做值日!”
“老师,我还活着呢。”夏彦拿着墩布出现在班门口。
“嗯,你不错,其他人呢?”
“他们大概有事吧……”夏彦回答道,心里向跑了的几个男生默哀。别怪哥们儿不给你们打掩护,哥们儿没辙啊。
“上学期每次做值日他们也总是跑!”一个在擦窗台的女生揭发道。
“这才开学第一周,不像话!太不像话!”程老师怒气冲冲地走了,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砖上发出“咔咔”声。
终于做完值日,夏彦把班里的门锁上,钥匙藏在门口的桌子抽屉里。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从云层后露出昏暗的光。走在操场上,夏彦看向旁边的小真,想起来两人取车是一条路。
“小真,你就原谅魏宽吧。冲动的答应下来是魏宽不对,不过他想和你道歉……”
“道歉没有意义。”
“生气也没有意义啊。”
“我没有生气。”小真冷着脸说道,看起来明明就是一副生气了的样子。夏彦在心里叹了口气。魏宽,哥们儿帮不了你更多了。
夏彦没有说话,小真也没有说话。两个人推着车走向校门口,就像昨天早上推着车一起进学校那样,接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就这么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