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也不需要她应和,轻声一笑,眼神如刀——
“当初,天水地产原计划在北海开发度假村,从恒易集团购入七号地,却在成交后毁于一场海啸,损失过亿。”
沈婠表情不变,眼皮却猛跳两下。
“虽说是天灾,但这场海啸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块地卖出之后,其他地方不淹,就淹这块地,你说蹊跷不蹊跷?”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沈谦看着她,不放过女人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是不是可以猜想……”
沈婠挑眉。
“有人画好了陷阱,引我往里跳?”
“可笑!”
“难道不是?”
“照你的说法,那画陷阱的这个人必须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仅要预见海啸的到来,还得预见海啸淹了哪块地,这样才能提前布局,引你上钩,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
沈婠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疯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他停顿一瞬,“真的存在先知。”
“没想到,你也会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谬论。”
沈谦:“存在即合理。”
沈婠:“你的先知论是建立在‘有人画陷阱’的猜测上,倘若这个猜测不成立,仅仅只是一场天灾,一次意外,那么你现在所有观点都将被颠覆。”
“你好像在努力说服我相信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为什么?”
沈婠瞳孔微缩,好在表情如常,并不足以引起怀疑。
“说服?呵……你想太多。我只是在正常范围内,做出合理假设,至于信不信,我没那个义务去主导和保证,而这也是你的自由和权利。”
男人眉心骤紧,像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一无所获。
“难道不是你在背后操纵?”他忽然开口。
沈婠愣住,旋即笑出声:“哥,你喝了酒才来的吧?”
“?”
“不然,怎么会人醒着,说全是醉话?”
沈谦:“……”
其实他并没有仔细去听沈婠后面的话,因为一声“哥”便足以叫他心尖发颤,神魂不附。
多久没听过她这么叫了?
好像从恋情公开之后,沈婠连老宅都回得少了,两人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叩叩——
就在这时,传来两下轻微的敲门声。
“谁?”
“我,Boss。”谭耀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
“什么事?”
“还剩两分钟,各位董事已经坐好在等。”
“我知道了,你先过去。”
“是。”
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
沈婠:“不早了,回去吧。”
“你不怕?”
“怕什么?”她问,明澈的双眸不染半点杂质。
“输。”
沈婠轻笑:“没到最后,你不一定会赢,而我也未必会输。”
“婠婠,你怎么就——不听劝?!”抬手扣住她双肩,男人目眦欲裂。
她一个巧劲儿挣脱,平静开口:“我不信,更不服,总要试试看的。”
“你!”
“走吧,时间到了。”
该上战场了……
还是那间会议室,众人正襟危坐。
沈谦和沈婠一前一后回到座位。
李立东:“关于总裁一职,持股须百分之十五及以上这个条件,沈婠你有什么好辩的?”
话虽如此,可在座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没戏了。
再厉害,也总不能凭空变出百分之四的股,就算她不缺钱,有靠山,用买的,那也需要一定时间。
输定了!
不等沈婠开口,一直充当小透明的张旸突然站起来,视线扫过众人:“很抱歉占用一点大家的时间,我有件事要宣布。”
李立东皱眉:“有什么事等总裁人选确定下来再说不迟。”
“可这件事与总裁人选有关。”
李立东一顿。
连沈谦也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旁观的沈春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和沈婠交手过几次,他也慢慢摸清了她的路数。
做事先备杀手锏,能用则用,不用更好。
所以,但凡她想做成什么事,要达成什么目的,都会留后手,且不止一招!
从张旸站起来的瞬间,沈春江条件反射认定沈婠要出手了。
要不然怎么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敌人”?
果然——
只听张旸缓缓启口:“当初,启航以低价购入明达一百六十七万股,以作投资用途,现下明达股价走高,经公司管理层决策,两天前已将这一百六十万股以每股十一块五的价格卖给沈婠沈小姐。”
“也就是说,启航将退出明达集团。”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A4纸,竖提直面众人,“这是股份转让书复印件,如果大家还有疑问,可在证券交易所联网系统查询股票持有者变更情况。”
一口气说完两大段,张旸始终保持镇定,殊不知他这番轻描淡写的描述听在其他人耳朵里无异于惊雷乍响!
“什么?那一百多万股你、卖给了沈婠?!”
“两天前……”
“嘶!一百六十七万……刚好占百分之四!”
“加上沈婠手里本来的百分之十一,刚好百分之十五!”
“这反转一个接着一个,还真是……有趣得很!”
“话说,沈婠究竟何德何能,连启航游戏这样的新贵也要买她的账?”
“我不清楚她何德何能,却知道权六爷有权有势。”
“也对,攀上这么个大佬,难怪顺风顺水!”
惊讶,怀疑,审视,艳羡,不屑,酸……
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这么十几个人脸上,应有尽有。
张旸:“……加上我卖出的这一百六十七万股,沈小姐手上刚好持有明达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总裁这个位子如何当不得?”
“混账!”沈宗明拍桌而起,一声巨响,“你当初是怎么承诺保证的?只作投资,不干涉明达内部决策,可现在呢?欺人太甚!”
“沈董事长,我想您可能没听明白我刚才的话——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如果这都不叫投资,那……我也无话可说。”
“可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卖出股份,敢说不是有意插手明达内务?!”
“抱歉,投资的最终目的是赚钱,股份在启航手里,价高者得,与买家是谁无关。”
言下之意,你们也可以买啊,只要赶在沈婠前头,又出得起高价。
给谁不是给?
要怪就怪你们慢了一步,给钱不够爽快。
“狡辩!”沈宗明气急冷笑,“我倒想问问,她是怎么说动启航,当初你们可是连我高价回购的要求都拒绝了。”
所以,绝对不是价高价低的问题。
张旸挑眉:“这个您恐怕得问咱们启航真正的老板,我不过是个跑腿的,上面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办。”
原来启航背后真的有个身份成谜的Boss……
众人表情略显微妙。
沈宗明却差点气得晕倒,“好!好!好!”
他连说三声好,表情却越来越愤怒,凌厉的目光直接沈婠:“你可真是好手段!”
沈婠没反驳,也没顶嘴。
她可以跋扈,也可以蛮横,但绝不是被激怒之下恶毒地针对这些“名义上的”亲人。
至少,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不可以。
她也是要脸、要名声的,不至于为其所累,但也没必要肆意挥霍,真把自己往白眼儿狼的方向推。
沈宗明见她不为所动,眼神一暗,很快调整好呼吸,不气也不喘了。
沈婠将这一系列变化看在眼里,冷笑爬上嘴角。
看来,会演戏的不止她一个……
“李董,咱们继续吧?”她莞尔一笑。
李立东反应过来,表情愤然,却也无可奈何:“既然如此,两位候选人,现在开始表决投票,允许弃权。”
“我有话说。”沈婠忽然开口。
“什么话?”
“没别的,就是想提醒一下大家,别忘了石泉湾项目。而我这个人,要就要最好,没有退而求其次的情况存在。”
翻译过来就是:要么坐上总裁之位,要么就干脆走人。前者一切好说,若是后者,那石泉湾项目她是绝对不会再管的。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皆有凝色。
如果仅仅只是沈婠,他们或许不会放在眼里,可如今她身后站着权捍霆,手里攥着徐劲生。
一个运输大佬,一个地产巨鳄,都对她与众不同。
正所谓投鼠忌器,不外如是。
沈谦闻言目光骤紧,唇角勾起一个看似温和实则凛冽的弧度。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李立东已经懒得与沈婠争辩,反正,辩也辩不过,遂跳过她,不予置评,转眼看向沈谦:“小沈董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好,那我宣布表决正式开始,请各位慎重做出选择——”
结果出来得很快,就这么十几个人,手一举,顿时一目了然。
老爷子和沈春江坚定地站在沈谦那方。
沈婠这边更像孤军奋战,可出乎意料的却是好几个同她并无交集,甚至连话都没说过的董事却投了她。
除开两个弃权的——
李立东表情微凝:“双方票数……一样?”
沈婠挑眉。
沈谦笑意不改。
沈宗明和沈春江则不约而同长舒口气。
沈婠来势汹汹,在座的这些老家伙又是典型的墙头草,说实在的,他们内心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笃定。
能得到一个平局,至少还有希望,总比稳输要好。
李立东面露难色:“现在怎么办?”
众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再投一次?”
“没必要。”
“不用了。”
沈谦和沈宗明一前一后发声。
沈谦:“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李立东:“?”
“公司缺一个总裁,但也可以并行设立CEO。”
如此两全其美,倒也是个办法。
不过……
沈谦转眼看向沈婠:“你意下如何?”
她沉吟一瞬:“……可以。不过,”话锋一转,唇畔漾开一抹凉淡的笑意,“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项目部由我直接管辖。”
“那最好不过!”说话的是李立东,“原本你就要负责跟进石泉湾项目,加上都是你用惯熟悉的人,如此也能提高效率。”
沈婠:“那现任项目部经理……”
“自然是撤销。”
沈如费尽心思抢去的一切,就这么轻飘飘被沈婠一句话又夺了回来。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沈宗明、沈春江在内,考虑到沈如得知这个消息会有多么崩溃。
你弱,你就活该被欺负。
这就是在沈家这个看似平静的猎场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则。
不会有人关心你在想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意你会不会被打击,被伤害自尊,践踏尊严……
至此,沈婠摇身一变,代替沈春江成为明达总裁。
道一句“咸鱼翻身”也不为过。
而沈谦则以临危受命的姿态,自然而然地进入明达集团权力中心,担任CEO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