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之中,李欣拆了信来阅,看完后脸上有抹深思。
除了惯常的恭喜乔迁之类的客套话,沈夫人还写了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像是信手所写,想到哪儿便写到哪儿,没有太多的实质意义,让李欣在意的也只有其中两件事。
但是这样的态度让李欣有些猜疑。
按理说依照沈夫人的性子,不会写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在信上才是。
“夫人,大厨房那边儿问鲜果是否要上。”青丫轻声走了过来,低声询问道。
李欣回过神来,点了个头道:“看宾客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就把鲜果也上上去。”
青丫应声下去吩咐,李欣折叠好信,复又塞回到了信封之中。
如今沈四爷倒是越发沉稳了,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那副轻狂之相。李欣不由地想起关文说沈四太太产子,孩子生下后不久便夭折,且那孩子……而沈四太太又被送去庄下休养,不免有些喟叹。
沈夫人信中提到两件让李欣侧目的事。
一是沈家作坊专营女子香胰子、香露、洁净肌肤的那些产品,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如今已远销京中,京中富商看中此商机,不日便会前来洽谈。若是双方协商满意,这无疑会是沈家的生意更上一个台阶。
二便是沈家家事,沈夫人在信中唠叨,她膝下四子,虽都已然成亲,孙辈却荒凉,至今也只得长子所出嫡长孙,也就是李欣当年阴差阳错之下救下的沈睿轩,如今也有十二岁年纪了。另外便是沈二爷之子。只得两个孙辈,确实是有些子嗣不济。
前者让李欣侧目,是因为沈家作坊此生意和她息息相关,可以说这门生意是当初她牵的头,若不是她中途审时度势撤了下来,恐怕如今还是沈家作坊元老级人物。
后者让李欣侧目,却是因为沈夫人在这件事后特意提了提,说她长子长媳在任上期满,要回家中来住上一月,再往京中听差补缺,捎来家中的家信上说,打算见见救过他们长子的李欣。
沈夫人挂念之事只得两样,一样是沈家的生意,一样便是她亲子亲孙。
就好比给李欣的心中,即便是说沈家家中琐事,却也只提及到长子、次子、三子,关于沈四爷,却一言未提。
难为沈四爷还帮着沈夫人送信。
李欣叹了口气,果子正好抱了啼哭的悠悠过来,李欣接下悠悠,宽衣解带喂她吃奶。
乔迁宴办得很隆重,在关文和李欣的共同关注下,“关宅”的匾额挂上了正门。
刘氏身为李欣生母,关文岳母,瞧着这场景合不拢嘴,匆匆吃过了饭便寻上了李欣这里,张氏、山子、小兜和李歌跟着。
李欣最小的妹妹李歌小小年纪便长得一表人才,被人介绍说是关家主母幼|妹,引得众人都迭声称赞,让刘氏又好好风光了一把。
李歌才刚学会走路,一个人在地上颠颠地走着。刘氏也不去管她,任由小兜看顾着。
山子却是撇嘴,不耐烦地窜到了一边儿坐着,翘起了腿。被张氏狠狠瞪了一眼,这才端正坐好,不过没一会儿坐着又没了个正形。
都是孩子,李欣瞧着也不苛责,夸了一句小兜小小年纪就知道好好照顾着小姑姑了,便让刘氏和张氏坐。
刘氏打量了李欣这后堂,觉得宽敞明亮,屋顶也高,让刘氏喜欢的不行。
“你们这会儿日子过得好了,合该住这样的高屋子。”刘氏啧啧赞叹道:“阿文也是有本事,这才在镇上闯荡了多久,就置下这么一份家业。你不知道,村里的人都羡慕我呢!说我命好,儿女都有出息。”
刘氏咯咯笑,李歌停下来歪着头看了看刘氏,也笑了两声,又到处跑着。这会儿不仅小兜追着护着她,果子也追了上去,生怕主母的妹子磕着绊着了。
李欣笑了笑,知道刘氏的性子,她娘就是有些喜欢炫耀,这也无可厚非。
“娘跟大嫂过来,家中有人料理事吧?”李欣问道。
刘氏答道:“家里也请了长工的,爹娘这会儿日子也过得滋润,你放心吧。”
张氏也笑道:“家中活计都不重,除了要看着那几个孩子有些不省心外,其余都还好。”
山子便在一边哼道:“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回,还搁在这屋子里说话,我要出去你也不允……”
“李航!”张氏顿时板了脸道:“你在学堂中念书,也是这样跟先生讲话的?”
山子年岁大了,家中人也都不再叫他这小名,叫了他大名李航。
李航闷哼一声,想必也是怕他娘,当即不敢反驳,微微低垂了头,嘴巴稍稍撇了一下。
李欣正看着,却瞧李航朝她这边儿望了过来,冲她眨了下眼睛。
李欣一怔,然后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子,搬救兵都搬到她这儿来了?也不想想他从前来关家住那些时日,可把她给折磨地够呛的,她能愿意帮他?
李欣到底是心软,见张氏火大,轻声劝道:“大嫂,他到底是男娃子,正是好动的年纪,让他出去多交交朋友也是应当,今日来客多,说不定他能交到几个好伙伴呢?”
李欣又看向李航,说:“你去玩儿吧,可以去找找扬儿他们。扬儿和小康可是老惦念着你。”
李航就像得了特赦令似的,不待刘氏和张氏表态,当即就大叫一声“谢谢姑姑”,立马就朝门外飞奔,跑得比兔子还快。
张氏头疼地抚了抚额:“妹妹,你可不能这般惯着他。他那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是拿他没辙的。”
李欣心想,山子性子自来如此,好在孩子没有长歪,没有别的坏毛病,只是好奇心中了些,玩心大了些,胆子也大了些,倒是不打紧。
刘氏也道:“让他野去,野小子不野还不成才了。再说今儿这样的日子,他能惹出什么事儿来?最近他都收敛许多了。”
婆母都这般说了,张氏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几人叙了会儿旧,陆陆续续的女眷便朝后堂这边儿来了。杏儿和阿秀等人帮着招呼,李欣跟刘氏和张氏打了招呼,也醒了醒精神迎了上去。
到底她才是一家主母。
忙碌一天,李欣累得够呛。细数今日的收获,一是得了不少宾客上门送来的乔迁礼,二是见到了很多亲朋,三则是认识了几个以后需打交道的女眷,这也算是提前预备了。
送完最后一批客人离开,天色渐渐黑沉下来。
不管是李欣带来的人,关文铺子里分来帮忙的人,还是从前宅子里的下人,都着实疲累。
让下人给李欣见礼等事儿只能等明日再安排了。
李欣让大家都洗漱休整了好安寝,她等扬儿睡下,哄好悠悠睡着了以后,方才打了水来让关文泡脚。
等夫妻两个躺上床去,四周已经是万籁俱静。
关文摸了摸鼻子,虽然已经漱过口了,嘴里喷出的气还有些酒味。
他扭身朝李欣笑道:“今日麻烦夫人了。”
李欣觑他一眼:“当真是在镇上跟人混久了,还说起官腔来了。”
关文便嘿嘿一笑,伸手欲搂过李欣的腰。
李欣挣了挣,没挣掉,只能瞪了他一眼,从竹筒中挖出一小块膏体,在手掌心中抹匀了,往关文脸上均匀散去。
关文闭上眼睛叹道:“说了这是女子搽的,你老让我抹脸上……”
“冬日气候干燥,当心皮肤皲裂。”李欣轻声道:“再说也没味道,谁闻你这个。”
“唔……”关文吁了口气,又问李欣:“这是沈家产的?”
李欣点了点头:“沈夫人说有京商前来与她洽谈这事儿……她特意来信跟我说这件事情。阿文,你说沈夫人是什么意思?”
关文翻了个身:“要么是想再邀你一起合作,要么就是跟你提一提,看你有什么动作。”
“你是说,她试探我?”
关文却轻笑一声:“她有什么好试探你的,你不是早就表明地清楚,跟沈家作坊划清了界限了吗?”
李欣想想也是。
但又想起这件事跟沈夫人说开了之后,每月沈夫人还是会给她送银子,而她想起了什么创意还是会告知沈夫人……一时之间又觉得这界限其实并没有划清。
便是深深叹了口气。
又问起另一事:“沈四爷今日瞧着很是沉稳,他家中的事儿可都处理好了?”
关文静默了一下,缓缓坐了起来面对李欣说道:“当初跟你说沈四太太生子那事……你没跟别人说吧?”
李欣当即摇头:“你说不能说,我自然也不会说。再者说,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真要说沈家德行有亏什么的……我这不是捅大篓子?”
关文严肃地点点头:“所以以后千万不可说这事。”
“我听说坊间传闻,说是沈四太太难产,生子便夭折,产后血虚所以送往乡下庄子里养身……”李欣犹豫地道:“这便是推脱之词?”
关文又是点头:“事情已经过了半年多了,也没什么人再提。所以这事以后我们也当不知道,别触碰这个话题。”顿了顿,关文道:“沈四爷仍旧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只是他内宅之事,我也不好过问。不过隐隐有传言,说沈四太太产后血虚,以后难再有孕,沈家打算以‘恶疾’、‘无子’的理由休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