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资深武侠迷，知徐克必知程小东，在心中的地位也一直并行，绝佳拍档。梁金古三大侠书阅遍，沉溺其间，不知归路，苦于想象无形之际，程徐联袂无疑给了最好的出口。如果说徐克将天马行空，气吞山河的武侠精神注入电影，故事化，程小东则将其形式化、细节化、具体化，以飘逸绝美的姿态展示给人看，且天衣无缝。
早先的《射雕英雄传》，看时尚幼，不知程其人其谁，只觉得动作好玄，好过瘾。到后来的《东方不败》，《新龙门客栈》，已是极品，巅峰。
最叹为观止莫过文艺片走红的青霞，经其妙手雕琢，变身一代妖主，纤指弹发间，针针夺命。传说中的点金术，也不过如此。
双剑合璧，江湖一出，许百年之后，都无人出其右。惜廉颇老矣，也叹有生之年，怕再无此视觉盛宴，可以从头至尾看完，犹余味无穷。
是一种情结深入太久，冥冥之中必有一场遇见，却又怕最初的美感破损太多，两次都是片尾，堪称剧中亮点。白素贞水漫金山，法海苦苦规劝，手法太过熟悉，只几招，便知程式武打设计，看到剧末，也知非徐导。字幕打出，导演程小东。
很想爱国，又是挚爱所导，奈与国外3D大片，差得不是一般的距离，无法违心而夸。略去只说情节剪裁嫁接，一声叹息，程终归不是讲故事的高手。更兼徐之《青蛇》太经典，即使程李联袂，包括徐克自己，都无法超越。
多年来一直想写，都不了了之。想说的太多，太满，怕破坏那份唯美，太浅，又难尽其意。能够轻易诉之于文，酣畅淋漓，未必就是深情。情若到浓处，红笺多无色。
李连杰真的老了，牧羊女轻挥小鞭，回眸抿笑，芳影渐离，一脸青涩的小和尚，幻身大师，苍老的容颜，苍老地吐出一句，“你要真爱他的话，就自己流泪，不要让他流泪”。
那一霎，突然就泪眼婆娑，十余年时光，就此浓缩成一把岁月的刀，一刀一刀，刻出满面沟壑，心纹遍布。
赵文卓，李连杰都有一副好人标志的面孔，演绎的法海，必然颠覆传统的恶人形象。徐克是为挖掘佛妖人三性，挖得其所，招招都切中心怀。程小东本意创新突破，惜过多渲染法海的悲悯情怀，强化了白素贞的妖性。加之黄圣依温婉不够，为爱甘愿舍弃一切，情深意重，反歪解成因一己私欲，置众生不顾，塔镇分离，倒是咎由自取了。
以至于听煽情之至的片尾曲时，不得不抽离剧情，才能沉浸其间。感觉风格酷似《画心》，一搜资料果然。黄圣依干净的嗓音，比起张靓颖的美声，更适合演绎。旋律画面足够动人，唱功已经不再重要，愈清爽，愈直指心间。
一抽离又见程式经典，很多旧时感觉，刹那复苏，有多少如初见，不重要了。太多美好经不起苛求，近距离细看。重要的是那些往昔情怀，从不曾远离，一直在离心最近的地方，只要愿意，只要温度足够，随时都可以回流。
收尾时获悉，惠特尼·休斯顿（WhitneyHouston）去了，没有特别的忧伤，只是放了一下午的Iwillalwaysloveyou。生命的意义，在于心底的风光。她已经太久疏离那些感觉，去于她，未尝不是最好的解脱。
如果有爱如影相随，结局或许会是另一番模样。人也好，妖也好，炙手可热的明星也罢，平淡无奇的俗人也罢，爱，才是生命鲜活的底气。离了爱，什么都不是。再光芒万丈，终化为一纸空无。
此江湖彼江湖
成李隐退，江湖易主，俨然赵甄天下，《苏乞儿》、《锦衣卫》不看，未免遗憾。究根底，是梦毁得太频，尤其最后一次憨气十足的潘粤明出演梁老笔下的完美少侠张丹枫，自此对国产武侠彻底断了念想。
无心插柳，柳自成荫。央视六套重磅推荐，《苏乞儿》只看过花絮，《锦衣卫》颇具戏剧性，相遇梅开二度，第一次看过大半，有事外出，第二次才放字幕，半途又有事，折回，已近尾声。
两次一衔接，齐了。
戏中人演戏，戏外人看戏，看的是戏，品的是人生百味。《王立群读〈史记〉》听多，看什么都惯性回到宫廷戏。看客便是那皇帝，演员是那后宫的嫔妃。佳丽三千，皇后独一个，能集恩宠于一身，基本条件外，拼的是运和命，还有熬。
两大主角，输在了运上。甄子丹，面相稍逊外，演技武功都可圈可点。惜生错了时代，对手太强势，才露小小荷尖，瞬时即淹没了光彩。
赵文卓比之略胜一筹。识得他，是《断刀客》，内容已经模糊，只记得演技不俗，很撼人心。且戏路颇宽，文武言情皆宜，只是变来变去，总脱不了骨子里浓浓的书卷气。舞刀弄枪，过了便是莽夫，因为这抹儒雅，恰如其分中和，更似金庸书里玉树临风、白衣袂袂的儒侠再现。即使演棒打鸳鸯的法海，眉宇间也难掩柔情款款。黄飞鸿，比之李版，更温润如玉，怎么看都是正派范儿。惜李的风头太盛，气场太强，一与之对戏，便成了反角或陪衬。
胜在能熬。终于熬到成李隐退，《苏乞儿》，《锦衣卫》粉墨登场，看似江湖是赵甄平分秋色，老看客却知，此江湖已非彼江湖。
彼时的江湖，有故事，有精神，有思想，有徐克黄沾。一入戏中，深潜的江湖情结，便如脱缰野驹，欢腾飞跃。看时如临其境，看后流连忘返，不觉得是看了一场戏，而是圆了遥不可及的江湖梦。
以至多年后，欲重温当年惊艳，记忆不得不逆转，往回倒奔。
转一圈，大江东去，数世间爱恨情仇，到最后，都化为一曲吟。惜去者已矣，徐郎才尽，再无缘仙乐，偶闻沧海一声笑，不过滔滔两岸潮。
与时俱进是必须，却忘了传说中的江湖，更重要的是古意和精神，是尘俗中人凌驾现实的一种向往渴望。若没了思想，便如人没有灵魂。观《锦衣卫》，透视现在的江湖，更多是一场秀。
秀招式，精美绝伦的画面，秀得人眼花缭乱，秀到最后，始悟，原来看了一场杂耍。
秀肌肉。吴尊，身材超炫，导演太低估观众的眼神，画蛇添足，前有青龙秀胸肌，判官去前又再秀腹肌。刀光剑影，绝杀江湖，秀成了一场捧腹的腱子肉赛。
秀美胸，秀特技。一开场便被徐子珊的脱脱惊艳了。名字很喜感，配之衣衫诡异闪来闪去，初以为是东瀛忍术，后才知是媚术，明了脱字之意，真够直白。当时就觉得赵薇又一次悲催了，前几部戏，都被另一个女子占足上风，包括演技很逊的林志玲，更不用说妖娆的徐子珊。
现代剧里感觉平平，《锦》剧里判若两人，气场骤增，酷极，冷艳，不带一丝温度，干净利索。未料最后和青龙相拥而去，竟面露平缓柔和。青龙的动作也是暧昧之极，俨然将心爱的人儿一揽入怀。犹不知最后拿着铜铃的乔花，亲见，是不是最后的相思，全部都转了方向。
若只看那一幕，会让人错愕分明是一对爱侣殉情。据说首映礼上曾云脱脱和青龙的确暗生情愫，后因情节太多，故删减一空。
叹，若是旧时徐郎，也删得，但只须几个细节，不着痕迹，便承接自如。不至戏外人看得云里雾里，反会对脱脱心生怜惜，那相拥而去的绝美，凄艳之极的画面，将会是剧末的高潮，也是尾声。看客的心就此紧悬，滑入旋涡，戏结束了，故事却还在戏外延续。
唯美飘逸行云流水式的煽情煽中看客心底软肋，徐式经典，无可逾越。绝美总是有期限的，所以徐郎不复，以一种倒转的方式，有如他独特的煽情，自此定格在旧看客的旧江湖旧记忆里。
也定格了，永远的徐式江湖。
写到赵文卓时，心有些勾痛。想起梅姐，哥哥，《胭脂扣》，想起《霸王别姬》。很多与青春同行的音影，或淡出视野，或远隔天堂。已经过了为别离哭泣的年龄，当一种人生中不可避免的场景，无数次上演过后，便成了习惯。
心也开始洗练得波澜不惊。
告别不过是一种形式，只要心怀美好，记忆泛起，便会回流。
无端想起《锦》剧末了一句台词，有希望，总是幸福的。
配一曲小齐的《伤心太平洋》，借杨过思小龙女情之深意之切，藉一下心中的旧江湖，不复，也复。
一片幽情冷处浓
晚路过夫子庙，经秦淮桥，倚栏而望，灯彩炫目，夜色薄笼下的河，略去清洁度，有种迷离的美。雾眼朦胧中，似见那个娇小玲珑的女子，袅袅婷婷而来，狡黠一笑，轻启一句，“桃花得气美人中。”醉了西子画舫，穿越数百年，醇香依旧萦绕在两岸。
妇孺皆知的故事，再咀嚼，也品不出什么新意。不同在于每个人心头都有一个至爱，用独属于自己的方式疼着惜着，臆想的空间里，任千娇百媚，万般风情，摇曳生姿。
八朵奇葩，独取一枝如是。爱其刚柔并济，英气又保持女儿本色。大从民族气节，宁折不弯，小至生活小节，宁缺毋滥。
想象中的她，未必绝色，骨格却必清奇，才情如心较比干多一窍的潇湘妃子，娇媚似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豪爽起来又可比醉卧芍药的湘云。
传奇延续至今，所谓绝色，不过是人云亦云，也曾见过据说真人画像，相去甚远。如此也好，独取她的风骨，以慰俗世中浸染太深太久的心。总好过，美则美亦，却没有灵魂。花瓶之艳俗，生活中比比皆是，也不值得今人魂牵梦萦之了。
若生在古时，最好莫过，寻一皓月当空之夜，沐浴更衣，点一燃沉香，香尽，故事也完了。现代的人不会那样痴了，也须得放下尘俗欲求，带一颗洗练过的心，一双擦拭过的眼。走近，或悲或喜或泣，为一缕芳魂，从未谋面，又似曾相识，熟悉也陌生的影子。
才艺绝佳，身世凋零不堪，情愫随之变而又变，初始爱怜，转而敬重，复又疼惜交加。只是怎样的感觉走到最后，都化为愧意。
看似弱不禁风，心底却坚韧不拔，怜悯于之，纯属亵渎。
烟花女子又如何？身陷泥淖终不染，风尘里打滚的不过是一具皮囊，不变的是峭峻傲骨，须眉都自叹不如。
思慕久了，总渴望一场想象与现实的会晤。第一眼见到万茜饰演的柳如是，罗衣飘飘，素净的脸庞，淡定的眼神，沉溺于灯红酒绿中的现代女子，已很难有如此清韵，看了又看，纳兰公子那一句“一片幽情冷处浓”上了心头。
沉溺于万茜的气息，对钱谦益犹蓄满期待，老态龙钟的秦汉出镜，居然频频走神，眼前频现《东方不败》之画面。想起林自述接拍之际，彻底心灰意冷，随后即嫁为人妇。凄哀之极的眼神，反手一击的悲绝，叩得心弦直颤，以为是她演技娴熟之至，东方不败也被奉作武侠电影里不可逾越的坐标。
却缘是，入戏太深。
现实中优柔寡断，穿越到明代，变身一代名士，有情有义，有始有终。政治风云，众说纷纭，褒贬难有公论，略去不说。只说那一段，流淌至今依然激起千层浪的忘年恋。
自古文人多薄幸，个中“翘楚”莫过元稹。一边深情吟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边徜徉花丛，处处留情，处处无情。
曾经沧海，也被后人传唱为此情不渝的典范。诗词于之仿佛涂脂抹粉，博爱如是，矫饰如是，也是一种“境界”，止于仰望。
一样境遇的薛涛，满腔情思所托非人，终落得雨打飘零去。
比之，柳如是也算是苦尽甘来。“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前世百转迂回，只为今生倾情一遇。情投意合已是万幸，更兼宠爱有加，珍比瑰宝，风光迎娶，船中深情对视，浅笑吟吟，任两岸投掷乱石，视若无物。
情若到深处，一切皆可略去。爱情，原本是两个人的事，与旁人何干？！
一个义薄云天，情分和名分一并给了，一个逾越年龄界限，“我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郎情妾意，惊世骇俗，远胜一切空洞情话，也囊括彼此深情全部。浓情如斯，神仙也羡煞，何况生在这个感情愈来愈速成功利的时代，空余高山仰止了。
惜再真的情，偏逢乱世，注定逃不过世俗倾轧。守一段卿卿我我，空落得凄怆收尾。芳魂孑然如故，竟似一场轮回。
声声叹。也随着故事的终了，那些许久不曾放飞的安谧，肆意翱翔一番，倏地顿然，复又返回人间，还了俗妇煮妇本色。
原来，不过是，心尖上古今片刻游。
一枝如画
收拾屋子，一盘发黄的磁带，王文娟，徐玉兰的《红楼梦》，越剧情结勾起。儿时受父母影响，迷上戏曲，尤其越剧，十大唱腔，只闻其音，不用见其人，便能说出是哪一派系。
花旦最喜王派。一段《葬花》听罢，已是痴了，再听到《焚稿》，泪如雨下。或许这就是真正的魅力吧，十几岁不知愁滋味的孩子，都不觉入了蛊。
拿出束之高阁的随身听，磁带放进去，旧式记忆里渐行渐远的录音机，更适合盛载旧时情怀。闭上眼睛，沉醉如故。仿佛和年少时的自己，对坐台下，舞台中央，莲步轻移，是曾经熟悉的倩影，只是裹着时光的味道，竟有些不堪其凄。
有些人的嗓音，与生俱来便有种无以言明的哀愁，引人不尽爱怜和悲悯。便如黄梅戏里的严凤英和马兰，《女驸马》欢天喜地的一段，马兰唱来，活泼灵动更上层楼，严声音一出，遂愁云密布。
同样饰黛玉的悲悲切切，王文娟是一种凄艳清绝，陈晓旭更多是娇嗔任性小女儿状，加之《红》剧润色不当，走了偏锋，率真敢言，不懂变通，成了刻薄，孤标傲世，成了古怪不合群。
于是曹公笔下仙子般的人儿，落地为小心眼，刻薄，多疑，动辄哭啼啼又病恹恹的凡女，何值得曹公倾毕生心血雕琢之。
可惜了，好端端一个潇湘妃子。
如果说陈是入了黛玉的形，细看来总脱不了现代人的影子，王则是入了她的魂，“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无须刻意勾勒，抬眸间，黛玉的神韵便上了眉梢。
所以心中永远的黛玉，唯王也。
遗憾的是，花旦最喜王派，小生却非徐派，而是尹派。总觉得徐派有些豪放有余，直白过了，尹派一唱轻叹间，韵味无穷。若把徐比作大大咧咧的须眉汉子，尹则是优雅从容的江南才子。
王徐的《红楼梦》，听时总觉不过瘾。也曾突发奇想，王和尹联袂，会是怎样的感觉。
得尹派真传首推赵志刚，茅威涛。相对偏爱赵志刚，男人饰男人，更驾轻就熟。一段《沙漠王子》百听不厌，最迷恋他时，曾不止一次入得梦中来。当年眉清目秀的俊俏小生，而今稍见发福，一句“对面坐着是我心爱人，可叹我有目不能看”如珠如流，心瞬间叩软……
往昔游走一番，王的唱腔里再次走近潇湘妃子，其间滋味，且藉多情才子秦少游，一阕《虞美人》释得：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而越剧这朵花呢，又为谁开。当年《五女拜寿》里和茅威涛珠联玉映的何赛飞，摇身一变成了《大宅门》里的杨九红，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与越剧愈行愈远。
也曾见裹上时尚元素的越剧，似古时惯了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的女子，着时装高跟鞋T台秀猫步，不伦不类。与时代接轨迎合市场的包装，或许会惑于一时新鲜，增添受众群，却失了本色。攀援于他枝怒放，又能开几季。
真正挚爱的人，怎样都喜欢。若无心向之，妥协也徒劳。原本是浸染了不尽古韵生成的花，不如还得本色，一枝如画为己开，为知音开。
纯粹，自在也芬芳。
舍·得
似乎又回暖了，却忘了乍暖还寒，和友相约去茅山，绿毛衣，配套绿围巾，外罩短款羽绒外套，华丽出发。一个多小时抵达，从车内出来，打了个冷战。
道长那里也已泊好车，衬衫，薄长裤，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回视自己寒风中美丽冻人的样子，惭愧，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如此之大。
第一次去茅山风景区，小山小水，更显灵秀。可惜友四点半要赶回，轻缓的音乐声中，车渐行渐远，想起道长说的一些命里注定的东西，是否真的传说中的高人，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为了美好而去，又蓄满美好而归。
话别朋友，直接去了超市，想买些稚菊，将明媚春色，和一路满载的芳菲情怀，一并带回家，装进瓶子里，存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