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寒风愈发肆无忌惮的刮过,钻进领子里惊起一阵阵颤栗。
静婉站在描金填红的回廊下,听到“皇上驾到”的通传,便深吸一口气往正殿走去。
刚挑了帘子,却见玄烨,皇贵妃,宜妃,荣妃,惠妃乌压压站了一屋子人。
静婉顿时愣在门口,忘了行礼。
玄烨见静婉进来颇为意外,挥挥手也顾不得追究行没行礼,挑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问完,想起晨起请安的时候似乎听皇祖母让她来看看珂兰,于是改口问道:“珂兰如何了?”
仔细算起来,珂兰还算是他的表妹,他这个表妹平日里本就胆子小,听说这次生产不太顺利,也不知何了。
静婉咬了咬唇,缓缓的行了个礼不敢抬头,只悄悄抬眼去瞧。
却见皇贵妃佟佳氏走到玄烨近前,不着痕迹的拍了拍玄烨的手,头上那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垂下的一绺赤晶流苏细细的打在她脂粉均匀的额边,梨涡浅浅,未开口却是先含了笑,“皇上问的这样急,倒叫妹妹不好回答了,妹妹年轻,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怕是吓着了吧?”
静婉却听得心中一凛,佟贵妃这话说的,怎么着了就吓着了,指不定让人怎么在心里细细品呢。
这时,宜妃也走了过来,把玄烨哄到榻上,和颜向着静婉道:“妹妹快给咱们说说,温僖贵妃怎样了?听惠妃她们说是见了红早产了?那孩子可已经生下来了?温僖贵妃和孩子可都还好?”
宜妃这些年倒是越发的稳重了,玄烨不由得暗自点点头,一同看向静婉。
暖阁的炭火燃的正烈,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静婉低着头,心里仔细斟酌着,一字一顿的道:“回皇上,回娘娘,贵妃娘娘生产时,嫔妾一直守在殿外,娘娘的贴身侍婢珍儿方才跟嫔妾报过喜,说是娘娘诞下了小阿哥。”
话音刚一落却如在湖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般,荡起的涟漪瞬间击中了众嫔妃的心。
“小阿哥?”玄烨眼角微含了一抹笑意,拉着身边宜妃的手道:“珂兰竟为朕诞下了皇子!”声音虽然一如往常平稳,却加快了语速,让人一下就分辨出皇上现在心情很好。
玄烨从榻上站了起来,走上前一步,更靠近静婉:“珂兰呢?”
静婉心中一跳,不知如何回话,犹豫了一下,只得轻声道:“回皇上,贵妃娘娘生产后昏了过去,现下柳太医应该已经在为娘娘看诊了。”
玄烨一顿,眸子幽深,沉声问道:“朕记得珂兰身子素来是极好的,怎么会早产?”声音虽轻,却字字入耳,句句像是敲在人心上一般。
这时,珍儿不知何时站到殿内,看着皇上神色飘忽。
玄烨一眼便瞧见了,问道:“怎么回事?”
珍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珠儿挂满腮边,却只是不住地磕头。
玄烨落了座,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淡淡的道:“讲。”
话是对着珍儿说的,可眼神却仿佛拂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静婉身上。
珍儿抬起头,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又磕了一个头方道:“皇上有所不知,娘娘近来偶感不适,时有见红,太医也来瞧过了,只说是产前的征兆,亦只是开了安胎的方子。今儿个上午娘娘还好好地坐在殿里和娘娘们说话,后来宁嫔娘娘也来了,慎贵人和宁嫔娘娘说了会子话,娘娘便小产了。若不是宁嫔娘娘心细,只怕是…只怕是…”说罢,似是想到什么,静静俯下的身子忽然一抖。
听到珍儿的话,静婉只觉心中一惊,忽然冷汗涔涔,这话从何说起?什么叫慎贵人和她说了会子话,娘娘便小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让这么说的。她张张口,想要分辨几句,却是最终叹了口气,苦笑起来。
玄烨只抚着手上的墨玉扳指,眉宇间是让人瞧不出心思的深沉,“和宁嫔说了会子话便小产了?”玄烨眸子一闪,似乎是琢磨着这句话,眼神意味不明,忽然声音一沉,“她人呢?”
“回万岁爷,慎贵人见贵妃娘娘见了红,一时受了惊吓,已经回丽景轩了。”
玄烨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听梁九功这么说,只觉得心头像堵着一团棉絮般烦不胜烦,一拂袍袖道:“有了身子的人了,就老老实实呆在永和宫,不要再出来随意走动了,免得再受什么惊吓!”
梁九功听皇上语气无波,但尾音却轻轻上扬,知是皇上迁怒,将慎贵人禁了足,心里不禁有些踌躇起来,面上却并未表露半分,只小心的抬起眼角看了看皇上,打了个千便退到廊上吩咐顺喜去了。
玄烨走到静婉面前,顿了一下,温和道:“宁嫔,你且起来吧,今日多亏了你,你随朕一同去看看珂兰。”
听在静婉的耳朵里,却是意味不明,只觉得脊背发凉。
“皇上!”宜妃蹙眉道:“温僖贵妃早产,后宫之中竟然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臣妾恐怕此人一日不浮出水面,阖宫里姐妹们怕是要一日不安,人人自危了。”她刚生下皇子,想到温僖贵妃早产,也不由得心中惊起一阵冷汗。
佟贵妃一旁接道:“皇上,宜妃妹妹说的极是,如今宫里头,有身孕的姐妹众多,只怕那人已在暗中算计良久,定要彻查此事!依臣妾拙见,温僖贵妃早产,定然和这永寿宫的奴才们脱不了干系,尤其是这珍儿,她整日侍奉在侧,若不是她勾结了旁人,那人怎会轻易得手?”
佟贵妃飞快的瞧了一下玄烨,见他眉眼淡淡,只是清潭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依臣妾看来,倒不如把她们全都拖进慎刑司拷问上几天,总能问出个子丑寅卯来。”见玄烨不作声,佟贵妃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沉声道:“来人呐!将这个奴才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