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带走的东西只是成长付出的代价。
我本没什么宏大志向,唯一欲望是占尽所知的一切快乐,但随着我认知的成长,欲望也逐渐膨胀。在这种不断扩大的欲望下,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也只能待看那所有的认知究竟是如何。
时光从天间划过,没人留意到它微妙的变化,转眼日垂西天,淡淡霞光渲染西山,阿鬼望着那个方向,眼中有难以言喻的迷离,缓慢的,撞响了铜钟。
“咚!!!嗡嗡嗡.”
钟声回荡,当槐神寺大院里所有山民听到这声钟响以后,脸上都浮现出了反常神色,各有不一的望向寺后院的方向。那边,槐神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庄严,它伸展着枝丫,吐纳着日夜交替间的气息,那样子显得贪婪又阴森,仿佛它在蠕动,那种是肉眼都能洞察的蠕动。
“快看!槐神好像在动!”一个眼神好的山民大喝着,指着槐神越过高墙的枝干。
由他这么一喊,所有山民反应性的朝远处那巨大的槐树看去,然后是接二连三的惊叹,随即扩散在整个大院里。
阿鬼身处钟楼,远眺后院大树,在这么高的地方,眼前所看的东西自然是那些山民的好几倍,看那高约十来丈的阴树,在日月交替的这个时候,变得格外烦躁,那种躁动无法按耐,没错,槐神的确在蠕动,由粗壮得十几人才能环抱的树干开始发力,在那里,树皮上的颗粒杂物都被震脱,这种震动,四通八达,与空气接触并摩擦,发出嗡嗡的杂音。
好像,在大树的躯干中,有某样东西要挣扎出来。
阿鬼看得一怔一怔,突然,觉得视线中有别的东西在动,这才反应过来,举目朝大雄宝殿前看去,只见一名老僧身旁站了约十来名面相古怪的僧人,他身着一件华丽袈裟,手持禅杖,正朝满寺院的山民说着什么。
远远的,阿鬼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但话说完,山民们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激动,跟随着几名沙弥往后院方向而去。
看到这一幕,说实在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心里有些担心,或许也不算担心,总之那种感觉,是面临世间稀有的复杂心态。他看着人群渐渐消失在大院中,再举目看向由大院通向寺门的笔直山路,发现一个黑影正缓步下山,此刻已经接近山门了。
看到这个黑影,阿鬼心中奇怪,那影子似乎没有身形,看不出其是人或是物,看那样子,到像是一头被黑纱裹住的小牛犊。寺门位于西方,那黑影面朝夕阳背对钟楼,可能是因为背光效果,看不清或是看错了也不一定。
但是,在阿鬼看来,那东西的移动速度实在太慢了,慢的几乎就像没动,但因为时间的效果,阿鬼通过周边掺照物的对比,肯定那东西确实在移动。在确定这是个活物以后,心里就泛起了嘀咕,心说,这小牛犊怎么会出现在寺里?况且还以这么慢的速度缓步下山,难道是受伤了?
不对。阿鬼眯上双眼,使注意力集中,心想,不可能是小牛犊,寺内根本不会允许人把牲畜带进寺来,一般给我们运蔬菜大米的牛都由牛夫牵到寺门前,由沙弥们下货。方才也没有看见有山民把牛牵进来,不然早给看门的沙弥给打发回去了。
不是牛,那会是什么?阿鬼注意力集中,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夕阳映照下最后的一丝光线,终于消失在了西边的天空,那天间霞光根本无法映出那物的模样,黑暗,由后至前,与阿鬼擦肩而过,慢慢的,将山门前的一切都归纳一体。
阿鬼揉了揉眼,没办法了,再朝槐神方向看去,只见大雄宝殿前的几个提灯石像,手上所提的空心石灯中,蜡烛已经点燃。微微火光在夜风中萧萧索索,随时都会熄灭一般。而那寺后院,灯笼的光芒染亮了半边天,本是炭黑颜色的槐神巨树,此刻也变作红色,那样子很漂亮,它的蠕动变得更加强烈了,大风由天间盘旋而下,树叶沙沙之声响遍整个寺院。
前所未有的阴森笼罩了寺院,钟楼内的阿鬼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昧了良心,心一沉再沉,耳边响起妖风刮过铜钟的嗡嗡声,似乎在钟内有具浮肿尸体,此刻正散发着无比的寒意。
寒冷山风自西边拂来,像天阳沉入了大海,蒸起的气浪尽是已经冰冷的阴风,呼啸,呼啸,自西山那头,搅起无数树木残叶,掠过槐神寺上空时,还盘旋着。
阿鬼双手交叉,把手放在腋下取暖,眼前槐神寺后院灯笼火光正烧得亮堂,佛家经文开始朗诵,像是在压制某种将冲天的邪性。
突然,诵经戛然而止,后院那头所有灯笼都摇晃了一下,紧接着,是一声惨叫自那里发了出来,那种声音,你无法想象居然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要多么绝望和恐惧才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啊。
听到这声音,阿鬼心里咯噔一声,暗知事情发生了不测,就要下钟楼去看个究竟,但也在他刚有这等想法的时候,随着第二声恐惧与绝望交杂的惨叫自那边发出,整个后院已经炸开锅了,无数人的呐喊声与痛哭声都自那里传来,然后则是无数山民从后院夺门而出,连滚带爬,屎尿齐下。
这第一声惨叫下,当时所有山民可能都被吓愣住了,随着第二声惨叫以后,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这些山民摩擦着,拥挤着,磕磕碰碰,后面似乎有极为恐怖的东西正在追赶,他们在惊惶中逃生,灯笼由于磕碰而点燃了纸糊,烧着了衣袖都没能发觉,直到火焰烧到他们的皮和肉,已经抵达无法熄灭的局部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晚了,火焰吞噬着他们的身体,他们疯狂的抓着,扯着,扑向另一个人,火,烧了起来。
冲出后院的山民,转眼已有十来人倒在火海当中,那被烧焦的肉味,随着夜风席卷向各个地方,寺内,寺外,山里响起野兽的嗥声,它们在这种味道中亢奋,嗜血。而阿鬼看到这一幕,闻到那种味道,已经抓着护栏吐得七零八下。
又有十来个山民死在慌乱的践踏中,或是在冲下山路时被挤进路旁的乱石堆,磕得头破血流。
当阿鬼反应过来的时候,山民们已经接近寺门,而在看寺内后院,槐神巨大的身躯任然在颤抖,但是此时此刻的它,似乎变得异常虚弱,喘息声,由那摆舞的枝丫上传来。佛经的咏诵再次响起,然而这一次,更加洪亮,盖过了风声,掩住了所有恐惧,霎时,在那佛经传诵而到的地方,一股莫名的慈悲感洗礼着先前的惊惶。
阿鬼的心,在这种朗诵中变得平静,如同止水一般,然而他在朝槐神看去的时候,发现,在那槐神巨树的顶端,一名周身金光笼罩的老僧,正栖身打坐,他双目微闭,嘴唇轻动,层层佛家经文便是由他言出,宏观世界,梵文通天,在天间回荡,霎时,犹如诸天神佛齐念一般。
老僧面相慈祥,双手合十于胸前,金光正是由他那合十的掌缝间闪出,微妙光线,竟有如此磅礴威力。阿鬼看着那老僧,心头一震,难道,这宝相庄严的老僧,便是槐神寺的开山鼻祖,老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