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大雨磅礴不止,当救护车行走在这城镇的马路上,只听见外面潇潇的雨声,不断的余音缭绕,安静极了。护士戴着口罩,妹妹和玲子蹲下去,妹妹的手冰冷的不行,;玲子则在一旁抽搐着,我摸了摸肚剂眼,听到孩子的心跳像荷叶上小青蛙不停的跳啊跳,那小家伙急不可耐的想出来呢?
这一刻,痛苦夹杂着期待,让我突生喜悦之情。
当我去到医院,又觉得没有那么痛了,医生进行了一系列检查,把玲子叫了一旁,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天,半响,玲子回来跟我说:“心儿,这事情按道理得你妈来决定,要不要告诉你,可我觉得你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觉得也不能再把你当个小孩子了!”
我瞪着眼睛看向她的那一刻,就预感到不详了。
“医生说,这孩子建议咱们生下来。生下来就扔掉......”玲子说那话的时候,似乎理直气壮,又似乎是做错了天大的事。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孩子得了先天性的心脏病,就是生下来,我们也是养不活的呀。”
“不,我不,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你说这么大的事情,之前产妇体检的时候早该发现了,怎么会弄到这个时候呢?”
产妇,我算个什么产妇,要是有一个栖身之地,就已经是万幸,哪里能奢望将自己当做一个真的准妈妈呢?
生,还是不生?
生吧,为着这一份期待,哪怕只是让他多看这个世界几眼,我也知足了,要是不行,我就以心换心,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医生,我生。”
后来的过程我已经痛的没有了知觉,现在唯一记得的一件事就是,当时要去交医疗费用,然后护士长说费用没有交成,个中原因我已无暇顾及了,我只是痛的想上大便,医生说不能去,就感觉整个身体都在下坠,下坠,再下坠,当时已经痛的没有力气,没有感觉了,就在紧要关头,母亲回来了,我听到她说什么剖腹产,然后妇科医生说,已经看到头了,不能再剖了,后来,我就什么都没有听见了。
醒来的时候,母亲说是个大胖子姑娘,足足五斤八,医生说要是再大一点就难产了,没有这么好生了,我瞅了他一眼,又黑,又丑,那眉宇间都是一个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就嫌弃起来。
“把他抱走,我不想见到他。”
医生看到了,忙解释说,“这孩子的病情不算严重,如果照顾得当,按照我们之前的案例,还是有人活到几十岁的,所以与常人无异,只是在以后,你要格外仔细培养。”
我大抵是有这种因素在里面的,因此而厌恶他,嫌弃他,但更多的,是看到他那自小那么相似的神情,让我心生厌恶,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玲子就这样卷款逃跑了,她不该是这样的人,想来是烟瘾劲犯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母亲因这事不能原谅她,“她明明知道,那是你的救命钱,我跟她说过的。”
每次母亲说这话时,都充满了无限的愤懑。
可我知道她还是会回来的,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
我和母亲还有洁妹变卖了家里那破旧的老房子,再加上一些之前分下来给大伯的田地,拿着这些,我们南下了,来到广州这座城市,一是为了这边好养活自己,二是为了逃避之前的一些父老乡亲,以及,害怕我那“父亲”知道我们的行踪,做出来一些让人惊愕的事情!
当那辆绿皮车再次将我们载往远方,记忆瞬间就拉回了童年,那时候,父母在湖南做生意,我和妈妈经常做绿皮车去看望他,那时候,这辆绿皮车满载着这个家庭的喜悦,而现在,我们在一次又一次的漂泊中,寻找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
由此,家的定义被格式化了,真正的一家人,一定是心在一起的。
而我,或许曾经拥有,或许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
南下的城市明显的要比之前的南城更加繁华,但母亲却选择了一处偏远的角落落了脚,在这个小角落里,我们的支出都不足以支撑房租的费用,这偌大的城市似乎容不下我们这几个人。母亲几番比较,终于选定了一道楼梯房,在七层,一进去,里面就臭烘烘的,各种垃圾和杂物,这地方简直是不能住人的。
但母亲就定下来了。
她将拖沓着的行李,撂下手来,然后在一旁的柜子上拉开一个抽屉,那里面全是蟑螂,她惊了一下,又故作淡定的讲,“这地方比老房子好。”
妹妹和我不敢说一句话,杵在哪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了半天,然后母亲说,“你们两个傻站着干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母亲在前面“杀”出一条血路来,各类垃圾在她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等到拉开那破旧的窗帘,只见一层灰霾层层撩起,在阳光下“耀武扬威”起来,仿佛在嘲笑着:看,这就是你的生活勒!
产后的涨奶才是最难受的,生产的生活那种疼痛,已经痛到麻木,而这时候,是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消磨人的意识,挑战人的极限,由于营养不足,奶水也是不够的。
买奶粉需要大量的资金,在我们这种情况下,是远不能及的。
于是母亲想了个办法,熬着稀米粥,她还讲,“我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养活,要是不能养活,这就是她的命!”
生活的平淡在于生活的踏实和充实,但当生活窘迫的时候,你定假以为是拥有大量的支配时间和金钱,价值观和思想观的不同并不在个人,而绝大部分在于成长的环境和遭遇,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现象,因为你得想着,遇见什么人,你便成为什么人。
这是一个可怕的命题!
这座阴暗的房子里面,腐朽的木板触目惊心,各类的昆虫恣意繁盛,母亲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对我们咄咄逼人,不再“妙语连花”的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像是一个已经消迹的知更鸟,这样的情景让人觉得轻松,但又甚为奇怪。后来,我开始找工作,用以支撑补贴一点生活费用,而母亲愈发懒散,成日不见她再起身,脸上开始泛起了白斑,在房间幽暗的灯光下,像极了厉鬼!
“你这个月的工资都拿去哪里了?”
“你就是这样对你女儿的吗?”
“你看看,你妹妹都成什么样子了?”
“饭也不好好做,也是不知道你在外面赚了多少。”
......
她的脸庞在幽暗的灯光下显示出来一个个的疤痕,头发的顶角处,松散的,矗立着的,是许久不曾打理的类似这间老房子似的邋遢。
你问我她为什么被打了?
我也不得而知,我在清晨离家,总是听见她的咕嚷,叽叽咕咕的像是在闹肠子,而深夜回家,不管多晚,你都可以见到她那一副丧尸般的脸,现在想起来,生活哪里是魔鬼,生活是硬生生的可以把你变成魔鬼。
可我原是在这样的原生态家庭长大的,这是变更不了的事实。
日子会将所有的磨难变成神话,我哪时候是不知道的,只是偶尔会感慨,为什么我就活成看这般模样,觉得自己既可恶又面目可憎。
这一切,还是在收到锦里的来信,让我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孩子,即使生活穷困潦倒,依旧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积极向上的生长。
那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拖沓着沉重的步伐爬了七层楼梯,在打开那扇门的同时,内心充满了恐惧感,那种恐惧感像是与生俱来的那般,在这种黑暗的夜晚深深的烙印!
成为了整个成熟阶段的梦魇,它像一个我挥之不去的阴影,伴随着日日夜夜,扰得人不得安宁。
这一切随着时间,演绎得愈发刻骨铭心,所有人都觉得付出是理所应当的,根本没有人懂得或者理解生活的真谛!
锦里的来信在一切都已经好像石沉大海的时候,突然激扬起了雪花,在所有的故事即将这样惨淡结束的时候,天空中闪现出来的一束亮光。
我意外的收到了锦里的来信,是由之前南城母亲的“姐妹”转接过来的,锦里的来信地址显示在日本,这让我颇为惊讶。
亲爱的心儿:
你还好吗?
在我转接到你的信件之前,我可能想不到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希望从新做人,我想这是好的,在这个世事纷扰的世界,没有人可以永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你应当有自己的想法和思想,不应该被家庭所累,不管你之后或者之前遇到的是什么事情,请相信,明天是新的一天。
你们在废墟中拯救了我,难道就是因为不敢面对我,所以才临阵脱逃?
经历这一次的生死,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死有时候就在一瞬间,我为自己之前做的决定感到庆幸,要知道,生命是如此的短暂,遇见的人是如此的难得,我的那些孩子们,整整四十八个孩子啊,只在一夜之间,死伤过半,就是我们自己,也难逃命运的魔咒。可是那又怎么样,所有经历了的,让我更懂得珍惜。
我不是保尔,没有历经生死之后的那份豁然,有的只是那一份执着,心儿,你是有那份执着的,家庭的变故可能让你觉得喘不过气,甚至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可以克服的人只有你自己,你需要内心长出坚强的花儿来,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可以的,比如你在尸横满地的环境,去寻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可以的。
记忆无法更改,学会去领悟它,学会去接纳它,让它成为你的一把磨的锋利的刀刃。
我在日本,进行进修,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你的近况,望回信。
下面有留地址,如果我转校或者离开,会叮嘱朋友帮忙接收,心儿,愿安好!
锦里
琐碎的生活可以将人折磨的体无完肤,糟糕的环境却可以让人丧失情绪,在这样的环境下,你无法想象,我是如何度日如年的,相对于生活,我更加惧怕的是这个家庭带来的负面影响,尽管我们经历过许多,但在这种情况下,消耗人意志力的,往往是在平凡中所累积的一点一滴。
今日道一句:你怕是把钱都藏起来了吧?
明日道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生活开销需要多大?
后日她坐下那发霉的棉被上,拖沓着,拖沓着,然后走到柜子旁边,仔细的拿着账本,念念有词:今月奶粉五千,加上各计合算,得要两万,还差她一笔生活费呢?
我道她是拿了去干什么的,原来是想拿着这一笔一笔积攒起来的,全储藏起来,然后念念有词的提前储备她的养老资金呢?
你怕是不相信吧,如果你是没有经历过的,顶是不能相信的,因为连锦里都难以置信,在这样的场景下,火上浇油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她会将所有的苦难都加倍的还到你身上,所有做错的,做对的事情,都是因为你,实在是让人不可理喻。
但你得要接受,并且承担这种罪恶感带来的一切。
因为你抛弃不了最亲的这个人,你是爱她的,你是恨她的,但凡是有这种情绪存在,她就没有办法停止,你也没有办法摆脱!
精神涣散所带来的,如果不是一个人彻底的颓废失败;那便是一个人极大的蜕变!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关于一个,近乎颓废的故事。
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一段幽暗的岁月,在这段岁月过程中,有的人坚持下来并且绽放了自己的光彩,而绝大部分人,都在此夭折!
我希望,你是陪我以前破茧成蝶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