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站在她的新房间里,呼吸着从窗外涌进的新鲜空气。一个月前刚从小渔村来到上海的她根本想不到一个月后她可以穿着漂亮的衣服住在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拥有自己的房间!
她轻轻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件红色的嫁衣,细细地抚摸着它,这是她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甚至能从这件红色的嫁衣里看见她母亲夜夜在纺织机前劳累的身影,和着一声声的咳嗽,一下一下地刺痛着她的心。
母亲的嫁衣通常都做正红色的缎子旗袍,凤仙领,端庄之下暗藏风情;秀上文理森森密密的折枝牡丹,雍容复古自不待言。滚边的金线和饱满的排穗,是一种极富悲剧感的华丽。斜襟领上缀有刁钻细腻的盘扣绞花,一颗一颗细细静静地扣上去,仿佛藏着凄凉笑意的红唇渐渐隐去。
这是母亲这一生做过的最后一件嫁衣,也是唯一一件留给她女儿的嫁衣。她最后的心愿不过是希望看着女儿嫁一个好人家,可惜病魔终究是夺去了她的生命。
云笙看着这件红色的嫁衣出了神,一幕幕场景就像放电影一样涌上她的心头。
“孩子,你不要去!你妈得的是肺痨,是肺痨啊!”那痛心疾首的声音来自他的爷爷。
“爷爷,那是我妈妈!妈妈!妈妈!”她弱小的声音终究还是被弥漫的大火产生的烟雾淹没,而火葬台上的人早已没有了呼吸,听不见她的呼唤。
年幼的她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一寸寸的大火淹没,她突然听见母亲的声音想从天地间传来,温和地不像话,“孩子,不要哭,人死之后,都是要化成灰烬的。只有变成微小的尘埃,妈妈才会自由,去妈妈想去的地方。”
听见声音的她,终于停止了哭泣,两行清泪挂在她的脸上,像蜡。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地擦掉了她的眼泪。
可是她竟然不觉得奇怪,眼前陌生的男孩让无助的她感觉十分亲切——好像……从梦里来的。她抓着男孩的衣襟再次失声痛哭起来,一直到晚上,她的抽泣声才渐渐停止下来。
她离开男孩的怀抱,男孩的衣襟已经湿了一大片。“这么多眼泪?”男孩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她羞红了脸。男孩再次伸手擦掉了她的眼泪,听见了她的嘟囔。
“天都黑了……”只见她瘪瘪嘴,眼泪就又要掉下来。
“你可不能再哭了。”男孩无奈地摇摇头,轻轻拉住了她的小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带她来到了后山的山顶,此刻刚刚进入深夜,黑色的天空布满了点点繁星,它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美的不像话。
“哇,好漂亮!”纵使常年生活在这个地方,可她从不敢涉险来到这里,想不到从这里看天空这么近,这么亮,这么美,好像只要伸手就能够得到想要的那颗星星。
“是啊,这里的视野最好。”男孩望着女孩的眼睛,那里居住着整片星空。此时此刻,那双眼睛才是最美的风景。
“你不想知道你妈妈去了哪里吗?”男孩看着云笙,笑道。
“嗯?”
“瞧,”他把手指向天空上的一颗星,“那是织女星,是你妈妈今后要住的地方,你妈妈做了那么多的衣服,她去了天上就变成了织女,住在织女星上。看那,它一闪一闪的,正和你打招呼呢!”
“真的啊!”小云笙惊喜地望着天空,笑得眉眼弯弯,“小哥哥,我以后就可以一直看见妈妈了。”
瑰丽的星空下,男孩望着她的眸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男孩还是离开了,那时候小云笙才知道,他不过是和他的家人来这里取走在妈妈这里订做的衣服,不幸目睹了妈妈的葬礼。她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总是小哥哥小哥哥地唤他,他也只是宠溺地对她笑。
他唯一给她的,就是一颗白色的玻璃珠——“世界上最亮的星星”这是他说的话。
“如果是小哥哥,”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玻璃球,“我一定会认出他的眼睛。”耀眼如星的眼睛。
“在这儿呢。”月娘的声音打破了她对往事的回味,像被窥探了心中秘密,她突然感到局促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月娘看着她这副样子,温和地笑着,“我刚刚敲门了,只是你没应声。”
“哦。”云笙站起了身子,用身子挡住了身旁的嫁衣,握住了手中的玻璃珠。
月娘看着云笙的一系列动作,轻轻地笑了笑:“怎么还这么紧张?百乐门白天没什么生意,你好好休息明天的时候会有人来教你舞蹈。”
云笙心底下的欣喜终究是抵不过强烈的好奇心,“是谁?”她轻轻的问道。
“昨天晚上见你的那个男人——你的舞蹈老师。”
而此时此刻“盛天”的办公室里,高大办公桌后的冷酷背影终究是让刚进门的秘书所畏惧。
“老板,有什么吩咐?”秘书低下头,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盛韵成转过身看见秘书颤抖的身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的心情特别好。
“帮我查一个人。现在在百乐门的舞女,名字叫云笙。”盛韵成的手指在桌上打着转,末了不忘加上一句,“云朵的云,夜夜笙歌的笙。”他把眼睛暼向秘书,传递着“你该走了”的信号。
秘书马上会意他的意思,再次颤着声音说道:“老板,我记住了。”然后就带着自己颤抖的心火速的离开了。
出去的秘书终于松了一口气,底下的工作人员马上围了上来。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底下有人急急忙忙地问道。
“当盛天的秘书也太可怕了,成天提心吊胆的。这种工作,就算是拿着再多的钱也干不了啊!”秘书感叹道。
“你可是第十个秘书了啊!老板的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你走了老板估计又要翻倍薪水聘请新秘书了。”
……
坐在办公室的盛韵成忍不住打了一下喷嚏,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孔,皱着眉头:“我难道很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