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
放在床头箱子上的手机闹铃响了。
冬天的天亮总是来得特别晚,窗外还是暗暗的。廉价的出租屋内也谈不上什么睡眠质量,劣质的棉被早已被裹成了蚕蛹状,元和揉揉眼,一口气掀开温暖的被窝,麻利的穿好工作服,再套上棉衣。
穿好衣服后,端上盆子和洗漱用具到了共用的卫生间。这个时候同租的房客还没有起床,他们都是附近小餐馆和美容店的服务员,开门营业时间很晚,也用不着起来跟元和抢厕所,这可能就是群租唯一的好处吧。
元和还在洗漱,手机响了,他抓起手机一看,是母亲的电话,顿时心头一惊,“别出什么大事儿了吧。”
“喂,妈,您怎么起这么早,有什么事情么?”元和恭敬的问道。
“幺儿啊,遭了,遭了,医院来电话,说那个王嬢嬢今天早上没救过来,人死了,这下可咋办哦,我们要遭了……”电话那头传来曾元和母亲焦急且明显带有哭腔的声音,那声音一直在颤抖,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妈,您先别急,跟我爸说了没,你们先在家里等着,我马上去趟医院,看看情况再跟你们说。”
“好好,你爸爸今天说是今天镇上有领导要来视察,让他必须等着接待领导,天不亮就去镇农办等起了,我才接到的电话,先给你说了,马上给他打电话。”元和母亲回道。
“我马上去一趟,是在市医院重症病房么?”
“就是说在那里,幺儿,你去不要跟那边家属闹,凡事忍让到哈。”元和母亲还不忘叮咛儿子两句。
“好,我马上出发。”元和挂掉电话,简单的簌簌口,立马就回屋穿上鞋子,准备骑车去市医院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他拨的是朱建仁的电话,本想亲自请假,看来朱建仁还没起床。元和挂掉电话,给朱建仁发了一条请假短信,然后又拨了一个号码。
“兄弟伙,这么早,喊我喝早茶哇?”电话那边传来了戴忠忠调侃的声音。
“戴哥,莫开玩笑了,我家里有急事,我现在要去医院一趟,朱经理电话打不通,你一会儿上班帮我请个假,我争取上午尽快回来,就这样哈,谢谢戴哥。”
“诶,出啥事儿了……”戴娃还没说完,元和已经挂掉了电话,骑着飞达向着市医院方向去了。
“喂,喂……这个瘪犊子,啥事儿啊,这么急。”戴娃从床上坐起来,把连着充电线的电话放到床头柜上,摸了摸脑袋,赶紧给一个号码发了通短信——叔,我和我们店新来的曾元和昨天吃坏肚子了,今天得请个假,朱贱人手机没开,怕他到时候又找我麻烦,跟您说一声,麻烦叔帮我照应一下,谢啦。
发完短信,戴娃也睡不着了,悻悻的起了床,穿上衣服,“我也得去看看。”戴娃对自己嘀咕道,然后开始收拾,准备去医院看看。这时候,城南一个高档小区的房间中,一声电话响起,一个男人用左手推开枕着自己右边臂膀的女人,起身接起电话。
“一航,医院那太婆死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串猥琐的声音。
“知道了,你去跟你爸说,不结清费用不让家属收尸。”付一航冷静的布置着。
“好嘞,放心吧,一航。”那边沉着的回答道。
放下电话,付一航用两个手指提溜着自己澳洲羊绒被上的一条性感的丁字裤,歪着头看着旁边那胴体雪白的尤物,不由得又来了兴致,将丁字裤往床下一扔,转身就抓住了还在昏睡中女人胸前的一对大白兔,就像一头饿极了的狼一般,铺了过去。可怜那还在睡梦中的女人被他以这种方式叫醒,也不由分说的被云雨一番。
曾元和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还没等元和进入重症监护区,已经听见走廊上争吵声、哭声、喊声乱作一团。元和顿了一晃,才又径直向那混乱的抢救室走去。
抢救室外的走廊上,一群家属模样的人正揪着其中一位医生的白大褂。其中为首的一中年男子穿的倒也光鲜,却出口成脏“你个卵说毛线?不结清费用不让我进去接我妈?”
“就是,龟儿啥子人民医院,我看你们是人命医院,人都死了还不准接,我今天就要闹,闹得全金阳市都晓得!”旁边一个体态过分丰满的妇女死命拽着那医生的裤子,撒泼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是,就是!”旁边人也随声附和。另外一个稍显年轻的女人瘫坐在抢救室门口,撕心裂肺的哭着,一旁一个男人在安慰着她。
曾元和心中叹了口气,朝人群走去。刚走到离人群不到几步的距离,稍前还在安慰痛苦妇女的男人一眼看到了元和,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右手抓着元和的衣领,朝着围堵着医生的人就喊道。“大哥,曾家屋里的人来了,这哈要把他屋里弄翻。”
不等曾元和回话,一记重拳就落到了元和胸口。先前还抓着医生大褂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元和面前,先就给了他这么重的一份回应。随后那撒泼的肥胖妇女也冲了过来,抓着元和的手。“我妈现在死了,都是你妈弄的毒药药死的,哦,今天你们家要是不说个一二三,我就拉你去抵我妈的命和医药费,看你家里来赎你。”
元和胸口挨了一拳,差点没倒过气来,定了眼,认出了这一群人,他曾经在家里见过,打他的是死去王嬢嬢的大儿子,在城里做建材生意;拉他的是大儿媳,最先发现他的是王嬢嬢的女婿,一旁哭的是王嬢嬢的二女儿。王嬢嬢在母亲开的小食店中吃了一碗抄手后就急性中毒,被送到了医院,一直在重症病房里住着,至今三个月了,一直没有自主意识。这群人当时就在自己家里来闹过,砸了母亲的店,也搞的父亲差点丢了工作。
现在想想,若不是因为这回事儿,自己现在也应该在华中的重点大学里上课,而不是在这金阳城里做一个被人欺负的小服务员。
“我父母身体不好,我听说王嬢嬢走了,我马上就赶过来了,大哥大姐,你们莫急,有事儿我们好好说,我们一直也没有逃避这事儿不是吗,王嬢嬢的医药费我们也一直给到在。”元和回道,却也不曾试着挣脱那群人的抓扯,怕再刺激了这群人。
“给医药费,给医药费有屁用,我妈都死了!再说,你们家给的那点医药费,根本就不够,现在还差医院三万多块钱,现在你来了。对了,把钱拿来,不然你去把我妈接出来,医院说了,不给够钱不让接尸。”大儿媳瞪大的双眼,仿佛要吃了元和一般。
“我们已经把家里铺子卖了,房子正在找地方抵押,我也出来打工了,就是为了筹钱给王嬢嬢医病,可你们都知道,我家那房子在乡里,银行也不要,我们正在想办法,能不能先从你们家里借点,我打欠条,一定还你。”元和略带恳求的望着王嬢嬢的大儿子。
“大儿子没吭声,一旁的大儿媳马上说道“那不得行,人是你们家害死的,就该你们家出钱,哦,这些那些都莫说,没得用。”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那我跟医院先说说,看能不能先让你们把王嬢嬢的遗体先接走好吧?”元和退了一步,到处望着,想找刚才那医生。
刚才被纠缠的年轻医生,早就趁机偷偷走了,想他也不愿意和这帮人再见面了。
“你想跑嗦?不得行,今天你不拿钱,就拿你来抵,你的肾还可以卖钱!来,把他绑起来!”大儿子一把扣住元和的脖子,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记老拳,重重的落在元和的脑袋上。
剩下的人一起围了过来,拉衣服的拉衣服,抱大腿的抱大腿。
“大哥,我不是不给钱,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您在城里都这么久了,您先把王嬢嬢接出来嘛,我会给你钱的。”元和已经近乎哀求了。
“不得行,今天必须把钱给了,还要赔我们家丧葬费,还有我们的精神损失费,还有我妈死的钱,今天一哈给了,不然就把你绑起走,喊你们家来赎!”大儿媳不依不饶。
“这儿是医院,你们闹啥子闹!几个不肖子孙,龟儿太欺负人了嘛!”走道的一头传来了一声吼,戴忠忠出现了。
“管你球事!”二儿子冲着这个多管闲事的人也吼了一声。
“今天这事情,老子就看不过去,管定了!把人放开!我已经喊了医院保卫科的了,也打了电话报警了,我看你们今天敢把人绑了!”戴娃不甘示弱。
“戴哥,你咋来了,这是我家里的事,你别管了。”元和被几个人胡乱拉着,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兄弟伙,我都听到了,你先莫说了,今天我在这儿看哪个敢动你!”话闭,顺手就操起走廊里的灭火器,做出要打人的样子。
“哟,还喊了帮手的嗦,既然你要管这事,那你拿钱出来,我们就放人!”二儿子吼道。
“你妈说了半天就是要钱,看你们一个个穿的周吴郑王的,吃的肥不溜秋的,接你妈的钱都摸不出来!?不肖子孙,瘪犊子玩意儿,你妈死了都不愿意认你们这群王八蛋!”戴娃哭笑不得。
这时,医院保卫科的大汉们来了,拿着警棍,把所有人都围起来了。
“你们在医院里闹啥,扰乱正常医疗秩序是违法的知道不?统统给我弄到保卫科去,让警察来收拾这帮医闹!”
领头的保卫队长晃着警棍,扫视着每一个人,看来这种场面是经历的不少。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一帮家属顿时就像看见老虎的鬣狗一样,软了下来。
“我们不是医闹,这小子他们家害死了我妈,我们正管他要赔偿呢!这不是要交清欠费才能领我妈走不是?”
“我管你们干啥,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不交钱不领人,走走走,给我统统弄走!,别在这里让这帮人破坏医疗秩序。”保卫队长对着身边的大汉们说道。
得了命令,保卫人员一拥而上,架着大儿子大儿媳并元和戴娃,向保卫科走去,剩下的人也跟着去了,二儿子扶着二女儿也跟着,二女儿哭的更厉害了,却也一言不发,单单只是哭着走。
一群人被带到了保卫科。
保卫科里,科长询问了双方事情具体情况后,找来了驻医院的人民调解员,让一群人在保卫科里进行调解,反正最后还是那句话——按医院上面的通知,没交清钱不让领尸体。
在调解员的调解下,家属那边才最终松口,今天无论如何要领走王嬢嬢的遗体,后面的事情,后面自行商议解决。
“可今天这三万多欠费,从哪儿出呢?”元和抓着衣角,默默的低着头,心里不禁愁起来。
“来,带我去刷卡。”戴娃从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来。
元和吃惊的望着戴忠忠,“戴哥,这这么行,我不能拖你下水啊!”
“没出息的玩意儿,废什么话,先把眼前处理了,算我借你的,你还我不就行了么?”戴娃吼了元和一嗓子。
“这样家属接受不?”调解员朝着大儿子发问。
“先这样吧,有人出钱就行,一会儿警察来了麻烦他们就不好了。”大儿媳从大儿子身后探出那肥头大耳堆笑着回答调解员。
于是,调解员带着大儿子和戴忠忠去交费处交费去了,留下曾元和和剩下的家属在保卫科等着。
“今天算你好运!不过记着啊,一个星期内要是不把后面的事儿说清楚,不赔我家钱,我们就抬着我妈去你们家闹,还要去你爸单位闹!”大儿媳翘着嘴角,双手叉在那水桶一般的腰上,说道。
曾元和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念到“戴哥,从今天开始,你是我曾元和这辈子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