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雪君被猛地惊醒。她身旁站了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他的右眉间有颗很大的黑痣,雪君惺忪地看着像是长了三只眼。雪君下意识地弹了起来,看见三只眼男人身后还有个年轻男人,脸白白的,学生模样。
三只眼坐在了长脸原先的座位上,白脸学生摊开了纸和笔。雪君知道,新一轮审问又开始了。依然是那些个问题,雪君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了。刚开始几句话三只眼没听清,让雪君大声点。雪君清了清嗓子放大声音再回答,三只眼说她心虚了。雪君无奈而又有点绝望,他们都不愿相信,或许他们早已有定论:她就是个台湾特务。
审讯又进行了一整天,雪君只被允许喝了点水,整个人快虚脱了。傍晚时分,有个人进来在三只眼耳边说了两句,三只眼跟着那人出了房间。那个白脸学生看雪君可怜,劝她说:“你别硬扛着了,还是早点交代吧。否则到最后即便讲了还不算你积极交代问题。”要不是怕牵扯到承敏,雪君倒真想认了算了,反正他们早已认定她是特务。
不一会,三只眼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人。三只眼指着来人对雪君说:“这是我们主任,你要好好交代问题。”雪君抬眼望去,那主任竟是原来家里的小花匠。他原本长得就挺端正,如今理了短发,一身中山装,倒是有点干部模样。花匠也认出了雪君,“大小姐”的称呼刚要出口硬生生被他忍住了。
花匠让三只眼和白脸学生先出去,说要亲自跟雪君谈谈。等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花匠才问:“大小姐,你怎么成台湾特务了?”雪君此时见到故人眼泪哗地下来了,抽噎着把当年为孙总去台湾探路、打掩护的事讲了。然后又红着眼镜求花匠:“我女儿还小,你一定要帮帮我。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咬定我是特务。”花匠安慰雪君说不会让她有事的。,
这下雪君的心绪稍稍稳定,才想起问花匠怎么就当了主任了?原来花匠的哥哥早年就在老家参加了革命,立了不少战功当了旅长,49年来上海找到了花匠。于是,花匠在解放前夕也参了军。后来组织上考虑到花匠熟悉上海的情况,让他留上海当了主任。
雪君又问陈妈怎么样了?花匠脸一红:“你知道我们。。。。。。”雪君自觉失言,但既已出口也就点了点头。花匠说陈妈现在是他的爱人,他们也有孩子了,是个男孩。
雪君被释放了。花匠安排车把雪君送了回去。承敏见她一把抱住,母亲哭成了泪人。
此后,雪君愈发低调地整理废品,但终于还是没能在****中躲过批斗,被当作特务揪了出来。她和承敏都上的美国教会学校,家里的资本家又都在解放前出逃。他俩还一起去过台湾,害死了王源昌同志。。。。。。一般人沾上一条就算证据确凿了。有着那么多污点,雪君有时醒来呼吸着又一天的新空气会觉得自己真有那么点罪有应得。她不再有资格整理废品,劳动改造的任务是打扫厕所。跟她一起打扫同一片楼的是位东吴大学的前教授。
孙正飞没能熬过那段日子,死在了新疆戈壁滩。直到****结束为他平反后,三妹和她女儿才从苏北农村重返上海。三妹回来时已是中年农妇,没赶上见母亲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