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停歇，所有人都围过来，把长瑁簇拥到座位上，几个人共饮一杯。这次轮到长瑁摇骰子，既然轮到长璍。长璍抽出签条，只见上写着：“得此签者，上下两家共饮一杯，抚琴舞剑一曲。”潋汐与长瑨彼此对视一眼，知道说的是他们，羞涩后又低头转开了。长璍见他们如此顿时笑而不语。长瑢笑道：“这签可是我出的，大姐姐的上下两家是谁？”长瑁笑道：“是四哥哥和潋姐姐。”长玥笑道：“我正想灌他们酒呢，大姐姐就送了机会，你们快把他们的酒杯满上。”蓝尾连忙把潋汐和长瑨的酒杯盛满，长瑢与长玥分别塞给他们一人一杯，长瑨与潋汐举着酒水，犹如洞房里喝交杯酒似的，两人都羞得低头不语，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那些丫鬟们都把目光焦灼在长瑨与潋汐身上，交头接耳地说笑。长瑢催促道：“你们快喝，别给我耍滑头，还等你们抚琴舞剑呢。”长瑨无法只得说道：“妹妹，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举起酒杯，爽快地喝完。潋汐见她们一个个目光如炬，显然不让她私混过关，实在推脱不得只得仰头喝下。长瑨道：“妹妹可懂剑胆琴心？”潋汐嗔笑道：“自然懂得。”长瑨惊喜道：“太好了，待会儿妹妹抚琴，我舞剑。”潋汐笑道：“好。”
两人纷纷站起来，潋汐坐到一架八扇涂漆红杉八大美人屏风前的琴架上，十指芊芊如葱，轻抚调控琴弦，发出铮铮声音。长瑨驻足于八锦鲤地毯上眼眸流转，见风窗下的案几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汝窑青花瓷，里面插着一支新摘的红梅。
长瑨笑道：“若用真剑，恐伤了诸位姐姐，不如我以梅代剑，与潋妹妹共演一曲，可好？”长璍笑道：“可行。”长瑁笑道：“古人以柳代剑，你以梅代剑，也算有心了。”长玥气道：“不好，剑有剑气，梅有梅魂，怎可私自改令，如此风雅之事被你如此一改，画风还不知变成何样哩。”长瑨笑道：“三妹妹若觉得不好，且待我舞完再做评定，若是真不好，我再饮十杯谢罪。”长瑢拦住长玥笑道：“三妹妹你先让他试一试，我看他这架势恐是有备而来的。”潋汐透过玻璃风窗对众人笑道：“此时此刻，白鹭洲白雪纷飞万物寂静，最是赏梅舞剑的最好契机。”长瑨披上红色猩猩毡微怔笑道：“我正有这个想法，妹妹是如此猜出我要在外舞剑。”潋汐笑道：“何须用猜，白雪红梅最是妖娆妩媚，若是没有这一缕傲雪，你这剑气可会失色不少。”采蘋、行露面露愁容，担心道：“我的爷，你就别折腾了，这天寒地冻的连外头的白鹤都躲起来，你这出去若是着了风寒，老太太太太他们问起来可如何是好，还是听我们一句劝，在亭内舞剑吧。”长瑨急道：“那还有啥乐趣，这剑梅需得借得雪魂，才能舞出精髓。”潋汐也怕他受冷并劝说道：“外头甚冷，你喝些热酒再去。”长瑨笑道：“嗯。”然后接过行露端过来的热酒，连喝了三杯才出去。潋汐收敛心神淡淡道：“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此句念完，手指并拨动琴弦，清音袅袅，乃是一曲难度很高的《梅花三弄》。长瑁笑道：“潋姐姐选这只曲子甚好，你瞧这白雪琉璃的世界，再看这翩翩绝世的红衣少年，实在应景得很。”长瑢赞赏道：“还真是如此，况且梅乃最清之物，琴乃最清之音，用最清之音弹奏最清之物，宜似有凌霜欺雪之音韵。”众姐妹皆点头赞赏，见长瑨在雪地里舞剑，所有人皆临窗而立，长璍笑道：“你们快看，他这样子像什么。”长玥笑道：“哎呀竟像不知是哪里掉下来的神仙。”所有人都捂着手帕笑了。只见白鹭洲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长瑨一身红衣艳丽冷绝，傲然屹立于天地，实在是分外惹眼。随着潋汐手中的琴弦拨动，天地清分，万物归宁，他手中的红梅如同一把锐利的宝剑直刺云霄。时而孤鹤迎风，梅指四方，时而转如旋风，梅如漩涡，时而凌空跳跃，梅破苍穹，时而激越奋进，梅似江海。雪夜中，长瑨身姿跟着琴音高亢起伏变换，潇洒豪迈挥舞手中的红梅，如一位仗剑的江湖侠客。长玥激动笑道：“四哥哥平日藏才哩，我竟不知他有如此身手。”长璍笑道：“这有何奇怪呢。”长玥兴奋道：“待明日我去找他拜师，这身手实在是惊艳至极。”长瑢冷媚骂道：“你只知捣鼓男人玩的的东西，哪里像个女儿家样子，小心婶婶责骂你。”长玥只得笑嘻嘻地喝酒，她从小就怕这个二姐姐，自然不敢顶嘴。长瑢转身又对长璍道：“大姐姐，四弟弟刚才剑气滔天气势雄浑，却没能夺走琴音的清雅，可见潋妹妹琴艺可不一般。”长璍瞧了瞧正在专心抚琴的潋汐道：“这首曲子纵使姑姑在，也未必能演绎得如此水准，她的造实乃我们姐妹几人所不及的。”待长瑨舞剑完毕，所有人都围着他和潋汐称赞，说她弹得如何好，说他舞得如何绝，行露采蘋怕长瑨受寒，两人又是拍雪又是手炉又是脚炉又是热酒，才把他刚才凌聚的一身寒气驱逐。众人归了坐，大家又共饮一杯，长玥把骰子交给潋汐。潋汐摇了摇，掀开一看乃是十四点。大家数了数，是丫鬟桑落也。桑落笑着站起来，从瓶子里夹出一张签。桑落落落大方地递给长玥，让她帮她念。长玥和长瑢凑在一起，打开签条见写着：“得此签者，斗酒二十杯。”众人皆拍手叫好。叶青蓝尾笑道：“果真是因果报应，你平日仗着酒量大，灌醉多少人，看现在大家怎么治理你。”桑落笑道：“那是你们技不如人，难道还想公报私仇不成。”身边几个丫鬟听了，哪里肯放弃这个机会，纷纷上前想要灌她喝酒。桑落哪里料到被所有人围攻，顿时求饶道：“姐妹们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这二十杯要是真下去，我不知要躺尸几天呢。要不我给姐妹们表演一个绝活，可好？”长玥笑问道：“可当真？是何绝活。”桑落笑道：“俺儿时学过一些口技，懂得如何叫果子。”长瑨惊讶道：“叫果子？这是何种技艺？”潋汐道：“这是口技里的一种，把各种水果的名字用不同声音演绎出来，相传此技艺失传已久，没想到你这丫头既然会这个。”桑落笑道：“我外祖母做过水果生意，所以特意跟当地的口技师傅学了一些，好在街子巷口叫卖，也能吸引往来的客人。我从小跟她生活，所以学的一二。”长瑢笑道：“你快说一段听听。”桑落连忙答应，地站起来清清嗓音说道：“蓝家红，陈紫，江绿，方红，游家紫，小陈紫，宋公，周家红，何家红，法石白，绿核，园丁香，虎皮，牛心，玳瑁红，硫黄，朱柿，蒲桃，龙牙，水荔，蜜荔，双髻小荔，珍珠荔，将军荔，钗头荔，粉红，中元红，火山，一品红，状元红。”一口气念完，所有人都呆住了，只听闻好几十个声音在叫喊，不知哪个是她的，而且每个声音字正腔圆，吐字清晰，让人百听不厌实在是神奇极了。长瑨震惊道：“姐姐实在是太厉害了，这口技除了叫果子，还有那些？”桑落道：“那可多了，说书唱曲叫卖乐和皆可用。”长瑨又问道：“那你还学了那些？”桑落道：“只学了叫果子，还有百禽叫两种。”众人欣喜若狂，让她即刻表演。桑落见众人爱听，一时技痒，当场学了几声鸟叫声。栈香道：“这是白画眉的声音。”桑落点头，又换了一种。木香抢着答道：“这是鹅黄相思。”桑落笑道：“正是。”说完又换了一种。点降道：“可是绣眼。”桑落微笑点头，又换了一种。蓝绫和白绸同时笑道：“这是芦花角全。”桑落都一一点头称是，又换了另一种。这次似乎有些难猜，几个丫鬟各有各的答案。青萝猜道：“像似留春莺。”叶青摇头道：“我猜是白金翅。”蓝尾却道：“倒挂儿。”栈香笑道：“我猜是金肚细瓮。”檀香道：“白青头。”长瑨见桑落对她们的结果皆一一摇头并说道：“可是紫鎊。”桑落接着摇头否定。长玥急眼道：“这太难了，你快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桑落笑道：“姑娘别浮躁，再猜几个。”长瑢接着猜道：“莫不是白角全眉。”长璍道：“鹅黄百舌。”潋汐笑道：“我猜应是白鹩子。”桑落一拍手噗呲笑道：“怎么多人回答，只有许姑娘答对。”众人皆恍然大悟笑道：百禽百声实在太相似，如何能分辨得出来。桑落辩白道：“自是有方法的，要不然那些百舌人如何分辨上百种鸟叫声。”潋汐笑道：“儿时，我曾听曾祖母提起过，这种百禽叫委实难学，没个几年刻苦摸索难以出师，不过若是借用竹、木、牙、骨等哨子，放在鸟嘴里，使声音变得更加多变清脆，并可快速掌握此门技艺。”长瑨叹道：“此两者只是口技中的小技，然已是神奇妙化不容小觑。”长璍等人看着桑落笑道：“好丫头，既有如此技艺，为何不早说，今日到让我们大开眼界了。”几个人说说笑笑，又彼此共饮一杯才放过她。正在说亲道热酒甘情浓时，胭脂掀开软帘，急红了眼说道：“姑娘们不好了，那些管事妈妈好像听到这里动静，带了好些人从园子正门过来。”长玥拍着桌子骂道：“这些老不死妖婆子，咱们好不容易聚个会也管着，看着实在太扫兴。”长璍急道：“别置气了，快把挂上的灯取下来，各人带着各人的丫鬟快撤吧。长瑨，潋妹妹住得离你较近，你待会护送她回去。”长瑨求之不得：“好。”长瑢道：“这里杯盘狼藉，她们发现了怎么办？”长瑨道：“咱们等下把所有的窗帘门帘全部落下，上了门锁，她们见不着也也进不去，自然就不会发现。”长瑢点头道：“就怎么办，只是亭子碳火炉火正燃，需得灭了才能走，要不然走水了那就完了。”众人听了，手忙脚快地动起来，快速清理现场。众姐妹披上斗篷，带着各自丫鬟，抄着近路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