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并未太大的神色变化，只带着笑回答道，“随便哪个像周大哥故去的妻子便跟周大哥有关吗？或者像小茴儿便同我家的殷茴有关系？周大哥真是有趣。况且她是妖，蛊惑人心，周公子何必当真。”
坐在一旁的颜适与其他两个小倌刚才正听着起劲，此刻却不知怎的昏睡倒在地面，一方圆桌只剩下四人坐着。周敛却并未放眼去看突然倒地的小倌，继续说道，“然而周某受她一刺之后，她竟告诉我，我亡妻转世，却并未忘却前尘。而她那一刀，若是以我凡人之躯，定无法活过两日。倒会有他人对我施用法术延续生命，并且因此，周某醒来后便会见到亡妻，此事我一开始自然不信，可也不知是梦还是真的。周某当真走了一趟鬼门关，被生生给拉了回来。等我睁开眼，瞧见了殷姑娘。”周敛说到这里，又转头望向殷茴，“就算是现在，在我眼里，殷姑娘也是我妻子的模样，殷姑娘又知道我跟施小茴之间的事，不知是巧合还是说，殷姑娘当真……”
还未说完，子卿突然站起身，微微昂头，紧握的双手有些颤抖，冷眼看眼周敛，转身便走。果然，那半夏来说起殷茴的事，也是有所作为的。殷茴自刚才起只觉得不简单，不敢轻易答话，此刻见子卿突然离开，更是不知所措，“姐姐？”连忙站起来，想跟过去，却听得渐渐走远子卿冷声说道，“坐下，这事你无须顾虑。周公子，夜色已深，请回吧。”
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宁俞终于站起身，走近殷茴，抬手摸着殷茴的后脑勺，“小茴儿好好坐着吧，今日可是你的生辰，”说着又转过身对周敛施了一礼，“敛兄弟见笑，子卿就是这个脾气，我先去瞧瞧。”
凡尘世俗的打磨，总容易让人对人间产生倦怠。从最初的好奇有趣，到后来尝试过突破世俗，受过人唾弃，惨死过，也被骗过，反正仙根还在，多死几次也当是体察人界了。殷茴冷哼，看着面前面部僵硬的周敛。她总是看着每一世中本来善良纯朴的人走至堕落，久了，便没那么多兴趣了，只是偶尔拆穿别人的伪装，公众识破别人的计谋，看了很多人的笑话，当然自己也是因此死过好几次。
席下的小倌还躺在冰凉的地面，殷茴端坐着，看着周敛。周敛本想问清楚，但有些事急不得，只起身深深看了殷茴一眼，“小茴儿，我先回去了。”
殷茴本想掀桌赶走周敛，他那一声茴儿，竟然让她默默看他走远，而后一个人提起筷子，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回廊内毫无一点光亮，回廊外的灌木树丛漆黑深邃。子卿疾步跑着，衣裙被贯穿的风吹得起舞。子卿咬着唇，跳出回廊，穿过灌木本想出颜清楼，还未到围墙，宁俞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子卿！”
子卿停下脚，暴露在月色之下，有些气息不稳，回头望过去，半晌才说道，“四哥哥。”
宁俞耸肩然后叹气，慢慢靠近，揽着子卿的肩膀往回廊走回去，却没有说起刚刚的事，“你仙根受损为什么不主动跟我讲？”宁俞埋头看了眼沉默的子卿，无奈继续说道，“我倒是一直在想从松安镇回来中途你去了哪里。现在一想，也是你法力不支，若是早些说，我便带着你一同回来了不是。”
“四哥哥早晚会知道的。”子卿站定脚，不再走下去。“那会儿那样安排了，我也就懒得再多说。”
四下有些过于安静，宁俞松开手，踏上回廊的石砖，转身看着站在泥土上的子卿，“你仙根本是受损，若是普通仙神，也不过是法力丧失，受损之处无法修复而已。普通有天赋之人失去天赋。”宁俞敛眉，月光本就微弱，就是近处也看不清颜子卿的面色，“可你明显被人所害，受损扩散，甚至可能法力尽失。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我大概知道。”子卿点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还需要我自己弄清楚，四哥哥别告诉颜慕。”
宁俞叹气摇头，想问下去，开口时却转了话题，“若是你肯，我便带你回天界。”
“我想知道的答案还没有找到，来人间又丢掉了太多线索。所以我不太想回去，”子卿抬脚走上回廊廊道，绕过宁俞，靠在他背后，将脸遮挡在手臂里，“四哥哥，我害怕。我发现自己不知道的太多了，我害怕茴儿和颜慕出事。”
宁俞站着没有动，对一个无所不知的人来说，难以接受的恐怕也是发现自己有不明白的事。月色微暗，云层渐渐移动，虫鸣风声中，只剩下宁俞的安慰声，“你还有四哥哥，还有小茴儿，更还有颜慕。就算你不愿颜慕担心，还有我和小茴儿，万事同我们商量，何故要自己一个人解决所有的事。”
廊道中空无一人，黝黑的夜色将空气衬托得压抑。此刻正是颜清楼最忙的时候，子卿一个人回到奕清阁，殷茴那边，周敛走了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况且宁俞过去看看怎么样了。
仆人应当以为此刻她还在涟子居，便还未点灯。子卿抬头看了眼紫薇树，默然走到树下，坐在石桌上。
微风有些凉，天角时不时有闪电出现，打着空雷。腿边的落叶突然被卷起，悉悉索索划过皮肤。子卿垂了眼，身前便伴着微弱的光芒，出现一个人影。
“找我又有何事？”不等来者开口，颜卿便问道。
半夏无声笑着，瘦削的脸蛋却带着些微的冷漠，看着面前的子卿，抬脚走过去一起坐了下来，“殿下不是好奇的很吗？我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殿下变成这样。”
青色长裙被夜幕掩盖只剩下灰，似挑衅般在颜子卿面前飘飞。短暂的沉默让半夏心绪有些好，竟浅浅笑出了声，站起来负手背对着颜子卿，“殿下这么无助无知的模样还真是第一次瞧见。折煞半夏了。”
子卿猝然起身，手心聚敛法力向半夏挥过去。却似是直接穿过半夏身躯，击中在紫薇树干上，留下一到深深的刻痕。子卿一愣，因震惊微张开嘴，不自觉退后半步。半夏不慌不忙转身，噙着笑望着可笑的子卿，“没有用的，殿下现在正弱着，连我这么个也赢不了。真难想象，殿下因我这么个无名小卒慌神了。”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子卿嗓音压低，她完全没办法知道有关半夏的事。
风声骤然兴起，地面的落叶相互摩擦，闷雷声渐渐靠近响亮，怕是要下雨了，半夏嘲讽一笑，“放心吧殿下，半夏的目的，从来只有殿下一人罢了。至于六殿下和颜慕，半夏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