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格没动,只是愣愣的看着她。手上下意识的握了又松,却仿佛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
窦因姻见他不动,驱了自己的马到了景格面前,伸了手到景格面前。
那只手雪白细嫩,手指纤长,没有一丝瑕疵,就是刀口茧子也没有。没有一丝颤抖。景格看着它,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慢慢覆了上去。
窦因姻也不催他,只是等他的手一放上来就握住往上一拉。景格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和那坐在马上的红衣女子越靠越近。
马儿感受到背上一重,抬起前蹄嘶鸣。窦因姻来不及安抚景格,一手抱着景格,一手牵紧了缰绳将马稳住。拍了拍景格的背,“好了,不要这么紧张。放松。”
景格闻言,才送了紧紧抓着窦因姻衣服的手。然后低下头。
“抬起头来!”
他愣愣的,没动。只是看着在自己胸腹上那只手。
“你打算这样低着头一辈子么?”
窦因姻的语气已经很不好了,嘲讽的话语已经不加掩饰了。
“你这么低着头,日后还怎么骑马?”窦因姻缓了缓才说道。算了,还是一个孩子,自己不应该这么苛刻。慢慢来吧。
听着窦因姻低头,景格也是见好就收,抬起头来,看着前方。
还不算太蠢。窦因姻也不和他置气,将手里的缰绳塞到景格手上。“拉稳了,今天就让你先感受一下。注意感受马背的起伏。”
说完,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双腿一夹马肚子,率先走了。青光拉着马在原地顿了顿,看着窦因姻洒脱不羁的背影。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是见到了另外一个人。她欣慰的笑了笑,“驾!——”
骑马的感觉真的很爽。窦因姻还是很欣慰。东锦民风还算开放,从送礼物没有太过压制女子权利就可以知道,女性还算有一些地位。没有像窦因姻所知道的中国古代一样女子必须养在深闺之中,见了人就是什么坏了礼数。
一路过来,黑色的马蹄溅得泥土乱飞,行人见到一浅红锦裙的女子竟然也能骑得一手好马术,无一不在惊叹,更有甚的直接吹起来口哨。骑马的女子虽说也有,可穿着锦裙就这么放肆的,还是很难得。
青光一匹棕褐马,不远不近的跟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能干了?”跟着窦因姻上战场的是浅光和水光,她则被大夫人留在了将军府,所以对窦因姻的了解,除了这几个月,就是三年前,窦因姻还没有上战场的时候。可是,那个时候的小姐,全然不是这般模样。
小姐,不喜欢舞枪弄棒。就是练习那柄长枪,也不过是为了大将军开心罢了。即便小姐是将军府的小姐,会的这些东西,也不过是皮毛。可是这两天又算什么呢?不,是自从小姐为了安世子出门寻药开始,似乎这位小姐就变得不一样了。
果真是小姐长大了么?一定是夫人的在天之灵。
青光脑子里闪过一个温润的女子面庞,仿佛在笑一样。
“王爷,真的不管······”林品看着手里刚刚收到的信,有些错愕,对着马车里的人躬身问道。他们已经在路边休息了半个时辰了。窦因姻跨上马离开也有两刻钟功夫了,再有一个时辰不到,就能进入东城的境界了。
“启程吧。”
“是!”
窦因姻此刻也发现了不对劲。这具身子对马的熟悉程度不是她所预料的一样。反而有些生疏。即便是她自己对马很熟悉,可也不能演示一举一动之间的生疏感。
原主的记忆和现在的情况很不符合啊。
窦因姻再有疑惑,现在也只能瞎猜,看样子得找个机会,问问青光了。
就是这一刻,窦因姻对原主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即便自己现在不可以去想它,但这份怀疑还是越来越大。似乎也解释了为什么,原主的身子很较弱,一点也不似上过战场的人。昨日才走多少路,就累得完全不行了。
可是为什么?在记忆里,原主的确是认真习武,并且耍的一手好枪。那柄乌金枪可做不了假。如果不是原主从小练习着,怎么可能舞起来这么轻松?那份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原主忙着练枪忽视了骑马?笑话。窦因姻仔细回忆,原主练习骑马的时间基本上和练枪齐平。她在八岁时便下定决心要跟着窦云拦上战场,这四年中,更是勤奋刻苦。没有道理现在骑马会生疏啊。
窦因姻虽然心里想着一件事,可一点也不妨碍她骑马。
忽然,她眼光一凝,反手在拍了马屁股一巴掌,马儿双腿一伸,跨过一块大石头。
不对,窦因姻的记忆,很不对。她只知道原主的部分记忆。很散,很散。她知道原主为什么要去寻找清心果,可是寻找的过程她一概不知。她知道原主骑马练枪,却不知道那片场地究竟在何处,甚至是谁教的她,她一点也不知道。她知道原主有一个很早就死去的亲娘,可是那位亲娘是什么时候死的,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半分不知道。她知道窦因姻上过战场,可是她只有窦因姻跟着大军一路出了城门,在门前喝酒壮胆的记忆,却没有窦因姻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记忆,不,应该是这个记忆之后,就是她跪在金銮殿上等着封郡主的记忆。像是一部完整的影片,被人生生减掉了。使劲回忆,也只知道一些零星的片段。并且,五岁之前的记忆,什么都没有。
这,很不正常。
出了一身的冷汗,窦因姻缓缓吐出一口气。这绝对不是巧合,这些记忆,绝对不是因为窦因姻寻药受伤而丢失的。这么巧,谁信啊。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例如,窦因姻五岁之前,在例如,战场上,更例如,窦因姻是在哪里找到的清心果,又是怎么伤得自己那么重。
不对,窦因姻,恐怕,连战场都没有上过。
那些窦因姻的记忆,是有人故意迷惑原主的。可是,就算是迷惑原主,其他人又不是傻子······
心里冷不丁一寒,她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在此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窦因姻没有上战场,而其他人却都以为她去了。那么,是有人代替了她么?那窦因姻在这两年之中去了哪里!?
窦因姻不敢继续想下去。
先不说是否真的有一个人代替了窦因姻上了战场,而这份功劳又怎么落到了她头上,就说自己猜测的可信度,没有证据,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抖了抖,潜意识的认为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又是谁在操纵这些?那么究竟她是窦因姻,还是另外一个是窦因姻?
原本闭目养神的姬夏忽然睁开眼,眯着眼看着眼前的马车门,“追上去!”
林品被忽然而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然而他没有来得及反应这句话的意思,身体上的反应就已经一鞭子抽在了枣红色马屁股上。
“驾——”
突然加速的马车,惊飞了林中安静休息的鸟。扑腾扑腾得飞远了。
“真是晦气,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乌鸦······”
景格感受到身后原本软软的身子僵了僵,还不住的发抖,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喷在他的头顶,下意识的偏过头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窦因姻此刻面色苍白,原本在脸侧飞舞的短发被冷汗打湿了服服帖帖的胡乱贴在脸上。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景格直接将身子都转过去了,摇了摇窦因姻。
她被魇住了!
景格摇了摇,见到她半分反应呢都没有,只是下意识在操纵着马匹继续前行。心下着急。
不行了。
景格眼神一变,用力咬住嘴唇,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然后他松开唇,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景格绝对没有留口,一口见血。然后他伸出自己的手腕,蛮横又小心的将血灌到窦因姻的嘴里。
“铃!!——”
鲜血一入口,窦因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爆了,刺耳的铃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但很快停下。
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魇住了,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
反观景格,则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全数喷到了窦因姻的脖子里,衣服上。耳朵了流下血来,然后软软倒下。
他张了张嘴,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微笑。
虽然听不见,但她却却看见了,他说,“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