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离开
我无法做声，只是悄悄挪了头，背对着他默默流泪。
“多走动，对身体有益处。”
我看不见，凭着气息和声响知道他走到我身边。盖在腿上的薄衾动了，他弯腰替我掀开，然后感觉他蹲下去，跟着双腿被他移下床，一只绣花鞋穿上了我的脚……
他默默做的这一些若换做平常，我一定感动得痛哭流涕的动作，然而此时我却想狠狠地伸出一脚，将他踹开。我瞎了，看不见了，他叫我出去，是想看我因为看不见而走得跌跌撞撞的笑话吗？
然而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因为心里的那团火冲他发脾气，我没资格！
穿好鞋后，他站起身，一手扶腰，一手抱脚，然后等我搂住他，再抱我起身，然而我却没动。我一点也不想出去外面，我一点也不想去感受盲人的无助。
“飞……”他察觉了我的异样，低头“看‘我，”你……哭了？“
呵呵！我能说什么？我没哭？呵呵，这种虚伪的话我说不出。
“别哭了。”也许感觉到我的悲凉，他放下一手，伸出拇指，抹在眼角。但我的泪早叫纱布吸干，那还有泪珠随着眼角滴落。
他虽然没有擦到眼泪，却说：“眼泪会把刚上的药冲没。”
冲没？我又是悲凉一笑，自嘲道：“眼睛始终治不好……有没有药，又有啥关系？”是呀！上了一次又一次的药，眼睛始终不见好，那么有没有药对我来说又有啥关系。
或许是自嘲里的凄凉令他沉默，也或许过多的安慰，令他烦了，他再也不想安慰我，所以我没能如想的听到他沙哑地声音。然他不知道，此时的我有多想听到他声音，哪怕只言片语，我也会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但他不懂，所以他选择沉默，也或许我跟他只是陌路人，他没必要为了使我开心，费劲讨好。
猜忌中，放在脸上的手忽然放下。放下一霎那，我听见心底一根绷紧了的弦断了的声音，整个世界轰然倒塌，陷入一片黑暗……
每个人在绝望的时候都渴望有人安慰，可他却已经吝啬施舍……
忽然，脑袋后那个冉大夫打好的结松开，纱布一层一层落下，他替我解开纱布。
我一愣，呆呆坐着。他坐到我身旁，伸手揽住我的肩，轻轻将我拥入怀里，让我靠在他肩上，“只要你别憋坏，想哭就哭，哭完了，我再让他替你重新上药。”
他……
简简单单一句话轻易卸了我的心防，让我憋了多天的情绪一下宣泄出来，我转头趴在他肩上，失声痛哭。
他静静抱着我，默默任我在他怀里哭泣，直哭到我再也不好意思借着他的肩膀宣泄情绪时，他才拥着我，贴在我耳边轻声说：“飞雪，我说过，无论你怎么了，我都不会弃你而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直到什么他没说。“所以你不必为了眼睛的伤而感到伤悲。更何况，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
有他在，他不会让我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这话……我不敢多想，我有点慌，有点怕。
老狐狸说过，人与人之间没有纯粹的好，只有利用与被利用。一个人如果对你太好了，你就要打起十分的警惕，看他有何目的。
我和他萍水相逢，相识不过十来天，谈不上什么交情。况且我是个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盲女，他……
也或许我想太多，也或许我顾虑太多，然他对我太过于亲昵，亲昵得让我不得不戒备。“夜枭，我……没事，我……只是在屋内憋太久……所以才会……情绪失控，你……不用担心我。”
不知是我徒生的戒备让他察觉，还是我不再哭让他感到放心，他替我抹干泪渍，说：“我去把他唤来，让他重新帮你上药。”
我知道他说的他是谁，因此摇了摇头说：“不必了，只是冲淡了一些，没必要再上一次药。”
他听我这么说，也没有强求。
这里是哪里？离清源镇有多远？神龙之事闹得有多大？洛逸尘他们如何？夜枭与冉大夫是否知道此事？这些我一无所知，我也不敢问。我怕一问，就露了踪迹，叫大祭司他们知道，进而将我抓回去，再施行一次火刑。我也不敢踏出冉大夫的家，我双目失明，看不见来人，来人却将我看得一清二楚。若不小心遇上一个知道神龙之事，又凑巧知道我的，将我的行踪告诉了清源镇的人，那我……
我在焦虑担忧，惶恐不安中又度过了几天。几天内，夜枭待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关怀备至，然在丝丝关怀下，我犹然嗅到暧昧，这令我更加不安，脾气越加烦躁。
“哎呀，今天天气不错，风也不大，是个外出好日子。飞雪，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哟，醉风楼来了个新厨子，听说手艺不错，飞雪，我们去尝尝？”
夜枭是我救命恩人，冉大夫是我救治大夫，他们当中的任一个人，我都无权找他们发脾气，所以我只能将这些郁闷压抑了下来，憋在心里。而这个时候，细心地夜枭就会适当提出某些建议，比如今天天气好，风和日丽，适合外出，又比如某某酒楼来了个新厨子，适合尝鲜……诸如此类的借口让我出去走走，散散心。可是我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背负着什么，当然不该轻易踏出冉大夫的家，所以我总会找不同的理由拒绝夜枭，久而久之，夜枭也就不再提起。
时间在不觉不知中过了两个月，两个月，我经过一番深思后，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这里有什么潜藏的危险我不知道，所以我必须振作起来，然后想方设法离开这里，找一个令自己能安心的地方藏起来。只是……
如今的我双眼看不见，行动十分不便，若想离开这里找地方藏起来，那么必须要有人陪伴。但是现在的我能依靠的人只有冉大夫和夜枭，再无他人。只是……
冉大夫是大夫，与我素不相识，求他带我离开这儿似乎有些异想天开。而夜枭……以我对他的认知，我想只要我开口，就算是天涯海角，他都愿意陪我去。可是……我不愿意。我无法说清自己的心态，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甚至想，此次若能与他分开，便从此分道扬镳，天涯各一方，再无相见一日。
照理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该有这种天涯各一方，从此不相见的想法，但现在的我变得疑神疑鬼，而他，他的神秘，他的诡谲，他的暧昧都像一个不定时炸弹，无时无刻提醒我要随时注意，预防他忽然爆炸，伤害了我。
去意一旦萌生，便像一颗种子种下，在你心里冒尖，发芽，生根长叶子。想了几天，我终于自己该去那个地方，又该怎样去。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