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最近接触阳教授,自然拜读了他许多文章,如今冬日了,道边种植的盆栽梅花也开出来了,美不胜收,毕竟忍不住上前闻着香气,这种沁人心脾的感觉非常棒,一股满足感由内而外溢出。又对人类强大的科研能力表示敬佩,写尔特八号是个密闭的自循环自供给系统,先人们竟然可以通过科技的力量把写尔特改造成一个个“小地球”,有空气有水,还有春夏秋冬四季变化,对先人的智慧和努力感恩不已,又对阳教授等改进和完善这个人类居所贡献力量的现代人另眼相待,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绝对称得上是“伟大的人”。
“如果阳教授再品行端正,应该称得上‘完美的人’了。”毕竟喃喃自语,可一想到这世间大概没有完美之人,又开始后悔说出这话。
细思极恐。
阳教授似乎有意隐瞒什么,而吴心又不可能在毕竟面前吐露一切,而且就算他们都表达出各自的想法,也都是一面之词,可信度难以把控。想到这,毕竟又无可奈何。所幸毕竟是个行动派,他坚信掌握的越多,就越接近真相。
“咦,那个小孩?每次面对我时面无惧色,说话时落落大方!也许,他能帮得上我。”毕竟灵机一动,想起那个眼睛。
夜里,毕竟有眼睛的定位,很容易就能找到眼睛。毕竟定位到了眼睛的位置,于是开着车,来到眼睛待的位置。
眼睛所在的位置很偏僻,已经到了十四街,街道两边的路灯也坏了不少,明亮处尚可看清脚下的地板凹凸错位,黑暗处都看不到自己的影子。街道的一边是低矮破旧的房子,另一边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小河这边上有一米高的石墩护栏,石墩隔着两米规律地排向远处。护栏被一条长长的粗铁链串在一起,铁链在两个石墩之间形成微微的抛物线,抛物线迎着冬日的寒风摇曳,时而发出叮叮地响声。
往前的道路变得很窄,已经没法开车,毕竟下了车,看到周边已无人烟,干枯的老树边上,枯败的野芦苇晃动,发出呼呼的风声,野芦苇处一座窄桥从这头跨过江到另一头。
隐约可见对面几棵枯木残枝,枝头几个黑点错落,乌鸦的叫声传来才知道那些黑点是什么。
眼睛就在附近,毕竟四下搜寻。
不一会儿,毕竟听到后面有汽车往这边开来,仔细一看不是一辆,而是两辆,不是小心谨慎地慢慢行驶,而是一路狂奔而来。
原来早就被跟随,如今毕竟停下车,这两辆车担心毕竟逃走,便极速向前想要把毕竟拦住,毕竟还没来得及反应,八个壮汉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
只见这些人蒙着面,只见带头的带着手枪,其余人握着尖刀,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几个箭步上前就把就把毕竟包围了,毕竟压根没想逃跑,就算此刻想逃也来不及了。
“有人花钱买你的命,兄弟你就认命了吧!”带头的蒙面人用枪指着毕竟的脑袋,恶狠狠地说。
毕竟一听,感觉大事不妙,故作沉稳地问:“是谁要我的命,竟然这么瞧得起我,搞这么大派场!在场的大哥各个身形矫健,随便哪一位都能轻松杀了我。”
“是谁你也管不着了,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我们随便一位都能轻松搞定你,只是原以为你有个‘半仙’的称号,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原来也只不过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带头大哥哈哈大笑,满腔嘲讽,其他的蒙面人也跟着嘲讽起来。
毕竟刚想找机会逃脱,还没来得及转身,八个壮汉已经收敛笑容,怒目而视,又向前把包围圈缩小了一倍,黑衣人距离毕竟不超过一臂之遥,像是在发严重的警告,毕竟哪敢再动。
“想跑?”带头大哥又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八个人像是围捕着无处可逃的猎物,在猎杀之前,尽情地戏弄,就像猫捉老鼠一样,猫并不急着吃掉老鼠,而是把老鼠玩弄于鼓掌之中,让其精疲力竭从而陷入绝望。
毕竟的后脊梁开始冒冷汗,脸部也因为紧张而涨红,他的心跳加速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细细一看,长得跟女人一样的脸,细细一闻,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天下间竟然有这般模样的美男子!”带头大哥越凑越近,把毕竟看得清清楚楚,越看越觉得好看,鬼迷心窍起来,他持枪的手臂突然有点儿松软,精神很是分散。
毕竟突然一记右勾拳又快又狠又准,稳当当地击在带头大哥的枪把上,带头大哥本来就精神迷糊,手脚发软,哪里吃得住这一拳,只见带头大哥手里的枪远远地飞出,落到面前的小河里,小河里噗咚一声,溅起一圈水花。
毕竟箭步一跃,其他几个反应过来,毕竟已跳到两米开外,他赶忙往桥上疾奔,想逃出他们几个人的追杀。
“快追!”带头大哥喊道。
毕竟使上全身的力量奔跑,跑到桥中央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怒目而视,已经拉开了八九米的距离,一股肃杀气息仿佛利剑一般刺向蒙面人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带头大哥见毕竟突然停下,又见他眼神如此犀利,以为有诈,便也停下来,不敢上前。两拨人站在桥上对峙,蒙面人个个凶神恶煞,毕竟的眼睛里好似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世界仿佛从此静止,毫无动静,只有树上的乌鸦呱呱叫,扑腾扑腾地从河的一头飞向另一头。
带头大哥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心想着:“此处只有车灯照耀的光,桥上光线很弱,他不会在桥上做了什么吧?”又回头一想:“他逃开视野也不过两三秒,他又能在两三秒里做什么?”才意识到毕竟只是在那里拖延时间缓缓精神,大概是毕竟爆发力惊人而耐力一般,才会如此。
带头大哥喊道:“上!”
后面的人马上也跟着带头大哥一起往前冲,毕竟一看,急忙回头逃命,速度之快简直恐怖。
“啊!”毕竟刚刚通过桥面,突然大喊了一声,身影不见了。毕竟这桥不是毕竟的幸运桥,这里漆黑一片,原来桥面比地面高出一截,人们在这砌了几阶下桥的石阶,毕竟一个踩空,重重地摔到地面上,动弹不得。
带头大哥以为毕竟又在使诈,虽然放慢了脚步,但也还在小心前行,后面有小弟上来打着两个强力手电筒照明,他们循着灯光往毕竟方向走去。
行至石阶处看到了地上的毕竟,带头大哥又哈哈大笑起来,一帮人跟着带头大哥噔噔噔下了石阶,用手电筒晃着毕竟,死死地将他围住。
带头大哥一把将毕竟的身子翻了过来,让他的眼睛对着自己的眼睛,只见毕竟的额头鼻头和嘴唇都是泥土和红色血迹和摩擦的痕迹,大笑不止,又突然恶狠狠在毕竟的脸上给了一记重拳,毕竟大叫一身,疼地直哆嗦。
带头大哥站了起来,报了刚才一拳之仇,心底舒服得很,他伸展着腰,吹着口哨,脚使劲地踩在毕竟的头上摩擦。
“弄死他!”带头大哥恶毒地说。
突然,一股阴风吹来,带着透骨的寒意,呼呼的声音忽近忽远,十分诡异。
八位大汉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又用手电筒照着周围,他们蹑手蹑脚,小心谨慎,恐怖的气息让他们背靠着背,如临大敌。忽然,一人大喊一声:“啊——”,这叫声凄惨无比,先是大分贝突然急促发出,后是小分贝颤颤巍巍连绵不绝。
人们将目光锁定在发声的男子前方,只见半空中悬浮着一只瞪大的眼睛,惊奇地看着他们,眼睛一眨,半个脸的小孩模样的轮廓出来了,又一眨眼一整颗头颅出来了,又一眨眼半个身子带着一只手臂伸展活动,又一眨眼整个上半身出来了,他双臂向上舞动,两条腿也突然冒出,俨然是一个小孩的模样。小孩怒目而视,慢慢地飘向八位蒙面人,带头大哥慢慢后退,只见他们的额头冒着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他们的眼睛瞪大布满血丝,他们的面部肌肉紧绷而抽搐,他们的上下牙毫无规律地频繁碰撞,发出嘟嘟嘟的声响,他们倒吸了几口寒气,撒腿就就跑。
桥,又回到最初那般黑暗、寂静。
小孩见一干人等跑了,也不追赶,刚想离开,毕竟开口说话了:“谢谢你。”
“不谢。我看这边打架,想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人都跑了,扫兴!”小孩很不开心。
“不管怎样,你救了我,我还是要谢谢你。”毕竟眼中充满感激。
“随你吧,我要去找小白带我玩了。”小孩还是要走。
“等等!”毕竟用力地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伤痛让毕竟看起来憔悴了一些,眼睛依然很有神,他看着小孩说,“那个满身玻璃渣的女人,你清楚吗?”
“你是可恶的人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孩面带鄙夷如是说。
“孩子,人类不全都是可恶的,就跟你们鬼一样,不全都是恶鬼,我看你就是个善良的小鬼。”毕竟说。
“什么是善良?小白只教过我什么是可恶!”小孩斩钉截铁地说,语气坚定地如同一个老司机。
“好吧,那你说说,我为什么可恶。”毕竟试探地问。
“因为你让小黑永远消失了!他是我的朋友!”小孩一腔埋怨。
“小黑?不是我让他消失的!他只是对这个世间再无牵挂了,去了一个他该去的地方。”毕竟解释道。
“你撒谎!你还不敢承认,还是个懦夫!”小孩凑到毕竟面前,像是审判。
毕竟无奈,知道跟他解释不清了,也不再争辩,良久,毕竟才说:“如果你因为少了一个朋友,而变得孤单,我倒是可以做你的朋友。”
“朋友?不,我们是敌人!”小孩态度坚决地否认。
毕竟想了想,看他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见他说话没有回旋的余地,便退而求其次:“那好吧,你把我当敌人,我却依然可以当你是个朋友,怎样?”
“那怎么行,我把你当敌人,你也必须把我当敌人,这样才公平!”小孩说。
毕竟听小孩讲起了‘公平’,不由自己地笑了出来,又拿他没办法,只好不再纠缠‘朋友’或‘敌人’的问题,又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有时候叫我眼睛,有时候叫我小孩,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小孩很实诚地回答了毕竟的问题,变得沮丧。
“你活着的时候,你的家人没给你取个名字吗?像我一样,我的名字叫做毕竟。”毕竟问道。
“我知道你叫毕竟。”小孩一转眼又变成了眼睛,伤心地说,“我还没出生就死了,哪里来的名字!”
“怎么可能,我知道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死后就是什么模样,难不成鬼还会长大不成?”毕竟觉得不可思议,认为小孩在跟他开玩笑。
“我就是会长大!”小孩倔强地对毕竟说。
毕竟觉得这样争辩没意义,便敷衍过去:“好吧好吧,你会长大。如果你真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一个怎样?毕竟人人都有眼睛,世界上又有那么多小孩,叫你‘眼睛‘或者’小孩‘都容易引起误会,名字要唯一才好。”
“那你就帮我起一个吧!”小孩很开心,笑着说。
“人们说邪不胜正,又说万物有灵,你就叫正灵吧!”毕竟信口拈来,说得头头是道,让小孩兴奋不已。
“好,我就叫正灵!”正灵笑着点点头,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笑着跳着说,“我要去告诉小白,我有唯一的名字了,我叫正灵,我叫正灵!”
毕竟看着正灵如此耿直率真,本想着从他这打听吴心生前的故事,又觉得有点儿不合时宜;毕竟如今腿脚疼痛不方便,这大半夜躺在这过夜可不太好,本想着让他帮帮自己又想起正灵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正灵除了幻化游离,别的什么都不会,根本帮不了自己,毕竟像吴心那样法力高强的女鬼毕竟没遇到第二个。
于是毕竟笑着看着正灵离去。又过了一会儿,他掏出了手机,正准备拨打乐于的电话又收了回去,看着此时的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27分。
毕竟突然想起来,有一日早晨,乐于打电话过来哭着对他说:“我,我可不可以上你家住一阵子?”
又知道她当时遇到怎样的困境?
又知道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在那个时候开口?
毕竟想着,便觉得心酸,他看着自己伤痛的腿,又抚摸了自己肮脏的脸和额头,苦笑了两声,静静地发起呆来,一夜与乌鸦为伴。待到第二日,脚上的伤痛好转,走路已然没有大碍,便独自一人开着车回家去了,到了家,毕竟细细地想着昨夜雇凶要他命的到底是什么人,思来想去,毫无头绪。